主题:【推荐】向天真女生投降(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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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姚兰是在学校自己的床铺上度过的。她惊恐万状地从钢厂跑回学校后就爬到自己床上,她把蚊帐拉起,整个晚上就再没下来。

  临睡觉前,她最好的朋友张晓凡来问候她,问她是不是需要喝水时,姚兰嗓音嘶哑粗暴地回绝了。这态度让她的好朋友着实纳闷儿。


  “你今天怎么没上课?”张晓凡爬到她的床沿探进脑袋问,这时她看到姚兰哭得红肿的眼睛。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别管我!”姚兰翻过身去不理会自己朋友的问询。张晓凡呆呆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悄悄地爬进姚兰的蚊帐,慢慢躺在好朋友的身边,她把姚兰从背后抱住。

  “好孩子!别伤心,告诉我,你出什么事了?”张晓凡身体贴着姚兰像哄小孩一样用极其温柔的语气问。

  姚兰此时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悲伤,她转身投入张晓凡的怀里,在她好朋友的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一晚,姚兰把她内心的悲伤和整个事情经过全部告诉了自己的知己。

  披头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里像内蒙古草原上土拨鼠一样处于冬眠状态。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当他提出想要干点活的时候,老板娘立刻就把他赶回到房里去了。也许是这家人对披头的诚恳产生了好感,也许是这家人怕他的伤再复发,所以他们很是谦让他,这种态度让披头很是感动。

  这家老板姓刘,老板娘姓杨。披头现在改叫老板娘为杨大妈,在闲聊的时候,杨大妈告诉他她有两个儿子,现在都在煤矿上打工,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还都没成家。大儿子已经有了女朋友,是距离这里四十里的一个镇上的女孩子。大儿子很孝顺,有时间就回来看他们,小儿子却很不听话,经常给他们惹麻烦,前一阵闹着要去南方打工,最后被刘老汉用棒子抽了一顿,小儿子才乖了点,听了父亲的安排去了矿上打工。

  披头养了一个星期的伤后感觉身体已经复原了。他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有些血痂开始脱落,露出里面新鲜的皮肉。这天早晨,披头起床后对杨大妈说:“杨大妈,我今天要去矿上了,我现在已经好了。”

  杨大妈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离开。到中午的时候,杨大妈给他一大一小两个袋子,她先把小袋子递给披头,说:“这个是给你的吃的,是烙饼。”然后又把大袋子给披头,说:“这个是给我两个儿子的。我大儿子叫刘新朋,小儿子叫刘新亮。你去了后把这个给他们,告诉他们两个让他们多注意安全。”

  披头点点头,目光中含着感激的泪水,他临上车前向站在店门口的两位恩人扬扬手喊:“刘大叔,杨大妈,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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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头坐的是铜窑煤矿拉煤的车,他向司机一说要去矿上干活儿,司机没说二话就让他上车了。

  在路上,披头和司机闲聊起来,司机告诉他矿上最近的确需要人手,待遇在这一带还算可以,但有一点司机提醒披头:“你去矿上干活儿要特别注意一点就是别乱打听事儿。这矿是私人承包的,矿长就是这里的老板,是这里的爷,一切都要听矿长吩咐,矿长说怎么干你 
就怎么干,别管别人的闲事,尤其是别和一些来矿里捣乱的人来往,否则矿上的管理人员会给你好看。”

  披头点点头,他心里想,就那些人还能把我披头怎么样,我披头什么场面没见过,别吓唬我。

  车开得很快,没多久就进了矿区。矿区位于群山之中,从一扇立在一个峡口的栅栏门进入,车又前进了几百米,拐了几个弯停在煤场边,司机让披头下车,然后让披头拿了东西跟他走,披头在司机后面向远处一个红砖砌成的二层小楼走过去。

  进了小楼,在一楼接待室司机对值班员说:“给他登记一下,这是新来的工人。”说完司机就出门走了。

  值班员瞟了披头一眼,感觉他不像是能干力气活儿的人,于是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让披头填,披头填完后,那人看也没看就扔进了抽屉。

  “你把这个拿着。”值班员给他一个牌子,“你去把它交给仓库,领套工作服,然后再到我这儿来。”

  “仓库在哪儿?”披头问?

  “就在隔壁!”

  披头出门到隔壁仓库领了一套蓝色工作服,一顶安全帽,两双手套,一双球鞋。他抱着这堆东西回到值班室。

  “跟我来。”值班员向披头挥了挥手,于是披头就跟在他的后面。他们爬过一个山坡,在山坡的一块平坦处出现了一片用简易材料搭建的工棚。距离工棚还有十几米,领披头的人就朝里大喊起来:“老谢——老谢——我给你带人来了!”

  一个面色黑红,粗壮的男子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好啊!我正缺人呢。你带的人好不好使啊?”

  “管你二球,你自己看了!”值班员大骂着,“你上次赢我三百块我气还没出呢,今晚你他妈到底来不来?”

  “和你打有什么劲,你这个月都输得拉稀了,还打!”

  “这你别管,我从我老婆那儿又翻出了两百,你要是不打我可收拾你。”

  “好!谁还怕你。”

  他们连骂带吼了一阵,才想起披头:“这是新来的,你明天就带他下井,作业规程你等会儿就给他讲。我现在回去了,我还要去给大马和老呆说一声,别到时缺个人就惨了。”值班员说完就走了,披头站在原地听老谢吩咐。老谢看了看他,然后绕着他转了一圈,没说话,最后凑到他面前说:“你叫什么?”

  “王谦!”披头应声道。

  “王谦——好,这个名字好听。你多大了?”

  “二十四。”

  “好!年龄合适。”老谢又绕他转了一圈,“你这个带了吗?”老谢用熠熠发亮的眼珠看着披头说。

  “什么?”

  “这个!”老谢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搓搓,披头一眼就看出老谢在指什么。

  “没有,我没钱。”

  “哦——”老谢惊奇地看着他,“没人给你提规矩吗?”

  “什么规矩?没人提啊。”

  “没人提也没关系,那你现在给我也行。”

  “你要多少?”

  “不多,也就是个见面礼,一百就够了。”

  “你看我像有一百的吗?”

  老谢眼神突然一变,目露凶光:“这么说你是不想给了。”

  “不是不想,我确实没有。”

  “把你兜儿掏出来!”老谢命令道。

  披头此时虽然很想几脚把对方踹到山坡下去,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把手插到口袋里,掏出他那个空钱包扔给老谢,同时把兜儿全掏出来让对方看。老谢把钱包打开,看里面空空如也很是气愤。

  “你这两个包里是什么?”老谢恨恨地问。

  “小包里面是饼,大包里面是给朋友带的东西。”

  “打开我看看。”

  披头把两个袋子打开,老谢看看,见披头没说谎,于是只好作罢。

  傍晚,白班的矿工从井下上来了,每个人都黑得像非洲土著一样,只能看见两只眼睛在闪闪发光。矿工们先去水房冲洗了身体,然后换了衣服出来,这时披头才算是感觉这些是一群人了。

  老谢把披头安置在一处工棚后走了。披头在自己的铺位躺下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就去打听刘新朋两兄弟。他问了几个人,有人告诉他刘新朋上晚班,现在下井了,刘新亮现在刚上来,可能在食堂吃饭。

  于是披头来到食堂,他问了一个人,那人指了指一个身材敦实的小伙子,说:“那个就是。”

  披头走过去,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你就是刘新亮?”

  “对!什么事儿?”

  “我今天刚来。我给你哥俩带了东西来了,是你爹妈让我捎带的。”

  “哦——东西在哪儿?”

  “在我住处呢。”

  “那你等等,我马上吃完。”刘新亮呲啦呲啦两下把碗里的面条吃完,然后跟在披头的后面来取东西了。

  晚上,披头在刘新亮的带领下在矿区转了一圈,小伙子末了告诉他:“说实在的,我不想在这儿干了,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为什么?”

  小伙子犹豫了片刻,然后看看四周,悄悄地对披头说:“这里他妈是黑社会。”

  “怎么?”披头大惊。

  “别大声嚷嚷!”刘新亮着急地说。

  “告诉我实情,这里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你可别对别人说啊。”

  披头点点头。

  “我们矿长其实就是黑社会老大,这里的看管全是他的打手。”

  “哦!你怎么知道?为什么你爹妈没给我讲过。”

  “外面根本就不知道,我以前有个在外混的朋友,上个月来看我。他原本要在这里打工,来了后待了几天死活就不干了,我送他走的时候他才告诉我实情。”

  “他怎么说?”

  “他说这个矿长他以前见过,是某某县黑帮的老大,后来因抢劫被关过监狱,放出来后就不知道哪儿去了,没想到在这里做起了买卖。”

  “是这样!”披头心头凝重起来,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了一丝忧虑。

  “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儿?”披头问。

  “很少!这里管得很严,不让人瞎打听事儿。知道这事儿的除了我和我哥外还就有我一个好朋友了。”

  “好!新亮,你爹妈是我的恩人,你现在就算是我的哥们儿。我作为大哥告诉你,这事儿千万不能再给人传了,就我们四个人知道。以后我们大家要多加小心,少说多做,尽量不和那些人接触。你以后有什么事儿多找你哥商量,如果商量不了的事儿也可以来找我。好吗?”

  刘新亮点点头,他对眼前自称为大哥的人有了好感和信任。

  第二天,披头就在工头老谢的带领下下井了。

  在哐当哐当的响声中,披头与六七个矿工坐在罐笼里向黑沉沉的矿井降了下去。披头的身子不断地随着车子剧烈的摇晃而来回摆动。漆黑的巷道越来越深,洞口的亮光渐渐缩小。

  在不断的下坠中披头感觉有些紧张,越往下,越黑,矿灯的光照射在矿井的洞壁上,粗糙丑陋的泥土和石块的混合物在人的视线中被拉成一条条向上滑过的线,感觉就像走入地狱一样。过了一阵,忽然笼子猛得一震,披头打了个趔趄,差点撞到身边矿工的身上,他伸手把对方胳膊抓住,才算没有跌倒。一个矿工打开笼门,大家鱼贯而出,走向旁边延伸的巷道。巷道里黑漆漆的,除了头顶的矿灯照出的一团亮光外,再看不到其他什么。在巷道的墙壁上,水不断滴答滴答地滴下,大家都不说话,只能听见鞋走在水上的扑哧扑哧的声音,披头跟在大家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拐了一个弯后他们到了一个斜坡,他们沿着斜坡走了几十米,然后就进入了采煤工作面。煤层很薄,高约一米六,长约七十米。这里密布一根根硕大的木头柱子,支柱间的距离很窄,仅有一个人的宽度,支柱上有很多横放的竹子,支柱和竹子一起托着上面的土层不塌落下来。

  披头和矿工们蹲下身子,佝偻着腰,笨拙地往前走。这里的空气有些闷热、潮湿,空气没巷道那么新鲜。因为工作面太矮的缘故,披头头顶的安全帽不时碰到顶棚,把顶上的煤土不断碰落下来,洒在身上。

  这一天,当披头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太阳刚落山。他从笼子里出来,站在山坡上,看着被夕阳映红的云彩,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后,重新回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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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姚兰告诉张晓凡实情的第二天中午,姚兰在张晓凡的陪同下又去找披头了。这次虽然是白天,但钢厂的厂区里依然没有什么人,以前姚兰看到的那些玩耍的男孩们没再见到。姚兰和同伴来到披头住的厂房门口,推门进去。这次因为是白天,所以姚兰心里没一点儿害怕。她带张晓凡穿过杂乱的地面,到披头住的房子门口。她上前去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姚兰推门进去,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披头的踪影。在地上,披头的书被扔了一地,书 
架也被推倒了,床上的被子也被扔到地上。而披头最值钱的东西——那台电视也被砸烂,披头的房间里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姚兰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披头根本就没回来,她开始担心起披头的安全来。他到底去了哪里?姚兰心想,难道他真的从此消失了吗?

  “这儿怎么这么乱啊!”张晓凡大声喊,“王谦怎么就住在这么个地方啊?”

  “我现在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了!”姚兰急躁地在房间里跺脚。“他不会有事吧!”她对张晓凡说,随即又意识到她的朋友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姚兰发了阵脾气,然后平静下来,她蹲下身子,从地上拣起一本书,那是她送给披头的《大卫·科波菲尔》,她把书翻开,看到王谦在书的扉页上写的一行字:我要永远珍藏它。

  看到这个,姚兰放声大哭,她哭得悲悲切切,难以自持。张晓凡看着姚兰哭,也不去劝她,她知道劝也没用。此时,她也被姚兰的情绪影响,眼睛也湿润了。

  姚兰哭够了,她开始收拾房间。她和张晓凡先把书架立起来,把书都放回到书架上。完后,她把被子放在床上、折叠好,把地上的垃圾收拾归拢到一起清理出房间。她和张晓凡干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算是把房间打扫完,干完后姚兰和张晓凡坐在床边开始发呆。

  “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张晓凡问姚兰。

  姚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什么时候走?”张晓凡问。

  “我不想走,我想在这儿待着。”

  “这怎么可以,我的傻妹妹。”张晓凡抱着姚兰的肩膀说,“你怎么能在这儿待着!”

  “我想待在这里,我想等他回来。”

  “不行!你开玩笑啊!这里不安全的。”

  “我不怕!”

  “什么怕不怕!跟我回去,由不得你。”

  张晓凡不由分说把姚兰拉起来,姚兰也就不再坚持,她从书架上把《大卫·科波菲尔》抽出来,放在自己包里,然后被张晓凡牵着手,像个小孩子一样被领着走了。

  姚兰这次回去后大病了一场,她因为情绪失控,睡眠失调,加上精神极度失落,被诊断为抑郁症,她回家在家里休息了三个星期。三个星期后,当她回到学校重新上课时,大家发现姚兰变瘦了,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蛋不再是圆圆的,而变成了尖下颌,鹅蛋脸,眼睛不再像过去那么眯眯的,而是变得大大圆圆,身体没有了过去的臃肿丰满,变得苗条了,她突然变得让他的同学认不出了,成为一个标致秀气的姑娘,但另一方面,她的皮肤没有过去那么好那么白,而是变黑了。

  姚兰的种种变化更体现在她的性格上。她以前尽管不是很开朗,但还是在熟悉的同学中间能够放开自己,让大家感觉到她坦诚乐天的特点。然而这次回来之后,姚兰变得孤僻、沉默,很少再与同学一起欢笑,往往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脸上很难再见到过去常有的微笑,她开始变得与众不同,说话的语气没过去那么柔美,她常常一个人出出入入,不愿与人交往,对熟悉的人她还能说上几句,对陌生人她一点都不客气。她开始向特立独行滑去,开始变成冷漠、孤傲的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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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头终于和刘新朋见了面,那天煤矿停电,所以给大家放了假。刘新亮叫了披头来和他的哥哥见面,见面的时候还有刘新亮最好的那个好朋友。这个小伙子叫魏世友,是河北人,个子不高,也不爱说话。他们四个人在矿上的一个小酒馆要了小菜,买了几瓶啤酒,然后提上到了一个僻静的山坡,他们把酒菜摆在地上,开始划拳喝酒,畅快地聊了起来。

  “王谦,你到矿上之前是干什么的?”刘新朋问。


  “我以前跑社会!”

  “什么叫跑社会?”

  “跑社会就是给人做保镖,收账什么的。”

  “那你怎么不做了,跑这鬼地方干吗?”

  “我惹了人,和人结了梁子。被人追得没办法,所以就跑出来了。”

  “看来你以前也不是走正道的。”

  “我主要是没文化,要不我早不干了。”

  “你爹妈不想你?”

  “我没你们哥俩那么好运气,我爹死了,我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现在没一个亲人。”

  “哦!看来你真是比我们命苦。”刘新朋感叹道。

  “不说我了。说说你们哥俩。”披头改变了话题。

  “我们哥俩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弟这小子想到南方去,我呢想翻过年就回家结婚,结婚后就不出来了,陪我爹妈。这矿上的活儿真是不能干了,我现在觉得这矿早晚要出事儿。”

  “怎么?有什么不好的情况?”

  “你不知道,这矿年初死过人,被砸死的,死了两个,是冒顶,人扒出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因为是外地人,所以矿上就找了个荒岗子挖了坑草草埋了,连家属都没有通知。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矿上一直不让外传,生怕外面有人找来生事。这个矿太黑了,一般发工资都不给你发全,每个月都扣你两百,说是等离开的时候再给,其实就是怕矿工不干离开。现在矿工不好找,再加上矿上的安全措施根本就不合规范,所以有些有经验的矿工干两天就走了。能在这里长期干下去的都是像我们这样的生手,不知道矿上的门道。在这里,你干得越长矿上扣你的工资越多,还越就不容易走,越不走越扣得多。如果矿上开除你,哪还有理由问矿上要扣的工资,但要是你主动走,矿上就拖着不给你被扣的工资,反正就是不让你走。有些矿工不服就来要账,结果被矿上的打手打得鼻青脸肿。唉!说实在的,我们这些矿工挣的都是卖命的钱,就这钱矿上还都要扣,这他妈是什么事儿啊!”

  “这倒是我以前没想到的哦!”披头陷入沉思,细细品味刘新朋的话。

  一会儿,披头抬头问:“你说这附近还有没有打工的地方,条件好一点的,至少不这么危险的地方?”

  “周围是没有了,要不我弟怎么闹着要去南方。”

  “这么说我要困在这儿了。”披头喃喃地说。

  “你是新来的,可以不用管那么多,你现在就可以走。”

  “我走不了,我到这儿的时候没带钱。现在我哪儿也去不了。”

  “哦——这样。”

  “哎!我说王谦大哥。你要是想离开我倒有个主意。”刘新亮说。

  “什么主意?”

  “我早就不想在这儿干了,我们一块去南方吧。”

  “现在不行啊,要去也要等我拿了工资以后。”

  “也是啊!这样吧,等你拿了工资,我,你,还有魏世友,我们三个一起去南方。我哥嘛,他就回家结婚,伺候我爹妈了。”

  “你小崽子说什么呢?”刘新朋给他弟脑袋上来了一巴掌,“要走我不拦你,但你也不能把爹妈不管就跑吧。”

  “爹妈你管就够了,我管也是添乱。”刘新亮嬉笑着对他哥说。

  “你是够烦的!也好,等发了工资,你们就走,反正迟早是要走的,早走比晚走好,这矿说不定哪天就会出事,还是早点离开这里。”

  这话说出了没三个星期,就被刘新朋言中了,但令谁都想不到的是灾难落到言者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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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深夜两点多钟,一声凄厉的喊叫把在工棚睡觉的所有人都惊醒了。“井下出事啦!井下出事啦!”

  披头被惊醒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自言自语道:“什么?井下出事了!”他立刻穿上衣服裤子,随着人群向井口跑去。


  “发生了什么事故?”披头跑到井口问一个围观的矿工。

  “井下透水了,整个工作面全淹了。”矿工小声告诉他。

  “那,那死人了吗?”

  “不死才怪。”

  “下去了多少人?”

  “三十多个吧。”

  “跑出来了多少?”

  “不知道,好像跑出来了二十几个。”

  “其他的呢?”

  “淹啦!还能咋样。”

  披头这时突然想到上夜班的刘新朋在下面。他问矿工:“刘新朋跑出来了吗?”

  “没注意!刚才乱得很,根本就没看清谁出来谁没出来。”

  披头决定找刘新亮问问。他在人群中转了几圈,发现刘新亮正在换连体雨衣。他上前抓住刘新亮,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去救我哥!”刘新亮嘶哑嗓音哽咽着说。

  “现在危险!”

  “危险也要救!你放开手!”刘新亮抓住披头的手,把他的手扳开。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披头说着从身边一个矿工手里抢过一件雨衣。

  “王大哥,我知道你够朋友,但这事与你无关。你别跟我闹。”刘新亮把披头推了一个趔趄。

  披头没理刘新亮,他迅速把外衣脱掉,递给身边的一个矿工,然后开始穿雨衣,他的雨衣还没穿完,刘新亮已经钻进了下井铁笼。

  “等等我!”披头见铁笼就要下井,他一边拉雨衣拉链一边跑过去,在铁笼开动的一刹那,他钻了进去。

  “王大哥,我欠你的。”刘新亮见披头也进来了,他一把抱住披头感动地说。

  “你父母是我的恩人,你哥是我哥们儿。别再说没用的话,老天保佑我们能把你哥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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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笼开始向井下滑去,悬吊铁笼的钢索咯吱咯吱声甚是刺耳,对井下未知状况的恐惧紧紧抓住每一个人的心。五名搜索队成员神情紧张,目光阴郁,大家都不说话,等待铁笼沉到井底。

  几分钟后,铁笼停住了,在触底的一刹那,披头像是从痴呆的麻木中惊醒过来。披头四下打量,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没有发现积水。


  他们从铁笼走出,沿着主巷道向里搜索。在主巷道的尽头,披头感觉向下延伸的斜井中散发出浓烈的潮湿气息。他们继续向下走,走了大约有三十多米,他们被水挡住了。水与巷道形成一个斜面,在斜面的尽头丝毫看不到可以穿越过去的迹象,整个三分之二的斜面巷道和全部的工作面都被急速涌出的大水淹没,很显然,这次事故很可能是工作面与邻近的一个地下储水层的间隔在采煤时被打穿,地下水受压力的作用快速涌入采煤的工作空间。现在看来,如果那十几个未逃出的人没有死的话,惟一的希望是逃生到工作区右侧的一个有四十米高度差的巷道中,如果真是这样,只要能快速把工作区的水排干,打通工作区右侧那个巷道,也许那些人还能有救,但时间必须快,因为那里含有氧气的时间不会太长。

  搜索队的五名成员最后达成了共识,就是必须立刻调派排水泵来,一刻也不能耽误。他们迅速回头出井,向井外报告这个情况。

  他们出井后,立刻遇到老谢,老谢向他们询问情况。

  “必须调排水泵全力排水,也许里面的人还能有救。”搜索队的领头,一个身材健壮的矿工说。

  “副矿长在这里,你给他讲讲情况。”老谢说着把他们领到副矿长身边。

  副矿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此时脸色阴沉,神态凝重,在静静听搜索队员讲完井下透水的情况后,他对身边的老谢说:“你立刻带人组织排水泵,现在立刻就去。如果死了人,这事儿就大了。”

  老谢带了几个人匆匆离开。

  副矿长拍拍搜索队几位矿工的肩膀说:“你们辛苦了。等会儿可能还要你们下去救人,行不行?行就说个话。”

  “行!”几个人应道。

  “好!好样的。”副矿长回头对身边的一个随从说:“你去通知伙房,让他们火速把夜宵做好送来,再带一箱上好的白酒。告诉他们,今晚不能休息。”

  副矿长随即小声对另一个随从说:“你去安排一下,让现场没用的矿工回去睡觉,还有告诉保安,把所有的道路都封锁了,不要让大家随便走动。要注意矿区的安全,尤其是要保密,现在不能让周围的人,尤其是矿工家属来矿上捣乱。”

  随从应了一声走了。

  披头冷眼看着对面的男子,他心里在揣测这个人到底现在是什么心态。从他的神情看这个人的确为这次事故焦急万分。谁在此时能不着急呢,只要是人都会这样。只要还有人性就好,披头这样想着,怕就怕这些人没有人性。

  排水泵很快就调来了,一共两台。搜索队员们第二次下井,他们负责把排水管延伸到倾斜巷道底部的积水区,此时巷道里的积水已经不再上涨。排水泵很快开动,救援真正开始了。

  刘新亮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他像个疯子一样焦躁,四处吼叫。当排水工作终于开始后,他才平静了一些。此时大家已无所作为,只能耐心等待。

  排水进行到了第二天早晨,救援队员的几个人在井下已待了三四个小时,个个都疲倦不堪。在他们下井不久,井上就派人送了夜宵过来,同时还带了几瓶酒。救援队员们坐在巷道里喝酒吃菜,等待水位降下去。

  很快,他们发现事情并没有他们想像得那么顺利。当两台排水泵持续不停地干了几个小时后,他们发现水位并没有降低多少。

  “不行了!”刘新亮站起来说,“这样下去等不到水排完里面的人都全死光了。”

  “是!”另一个矿工应声道,“排水速度太慢了。”

  “现在怎么办?有没有办法加快排水?”刘新亮问领头的。

  “只有这个办法,”领头的沉了口气说,“增加排水泵,而且要大功率排水泵。现在用的功率太小,平时抽些小积水还行,像这样的大事故用这种小泵排水恐怕里面的人真坚持不住。”

  “那我们就去问矿上要大排水泵。”

  “没用!矿上没有,这矿上只有这两台泵了。”

  “妈的!那怎么办?”

  “办法也有。”

  “什么办法?”

  “去外面调大功率排水泵来。”

  “哪里有?”

  “××市就有,但要快。”

  “好!我现在就上去,让矿上调大排水泵来。”说着,刘新亮就向外走。

  “不行!兄弟。”披头一把抓住刘新亮。

  “王哥——你拽我干吗?”

  “你现在急火攻心,上去谈肯定会和那帮人吵翻。”

  “那你陪我去。”

  “好!”披头站起来,随刘新亮一起上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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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井上后,原来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只有组织救援的人和一些在井上协助的矿工,副矿长和他的随从已经不在了。

  “副矿长哪儿去了?”披头问周围的人。

  “走了,回去休息去了。”


  “这里现在谁主管?”

  “矿办主任。”

  “他在哪儿?”

  “在那边的棚子里。”

  披头和刘新亮两个人向棚子走去。他们走进棚子,看见矿办主任正躺在椅子上打盹。他们的脚步声把矿办主任给惊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看着两个来人问:“怎么样了?人救上来了吗?”

  “没有!”披头答道。

  “你们从哪儿来?”

  “我们刚从井下上来。”

  “哦!怎么样,下面情况如何?”

  “水抽得太慢,情况很严重。”

  “哦!那怎么办?”矿办主任听后两眼发直,呆傻在那里。

  “调大功率水泵也许有用。”披头对矿办主任说。

  “从哪儿调?矿上的水泵全都用上了。”

  “去××市,那里有!”

  “这可能不行吧!”

  “没有其他办法,必须调大水泵,否则里面的人可能保不住了。”

  “这我决定不了。我给矿长打电话,看他什么意思。”

  矿办主任挥手让披头两个人先出去,然后一个人在棚子里嘀嘀咕咕了半天。完后,他把两个人叫了进去。

  “去矿长办公室一趟,矿长叫你们。”
披头和刘新亮离开工棚,径直赶往矿长办公室。这是披头第一次来时给他做登记的那栋二层小楼,他们沿楼外搭设的楼梯上了二楼,走进挂有矿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在办公室里,他们见到了矿长。

  披头来后没多久在一次矿长对矿工的视察中见过这个人。这人姓张,叫张敬文,瘦高个,四十多岁,留短发,面色被太阳暴晒得发黑,穿一件蓝色衬衣,黑色西裤,除了手腕上带 
了一块名表外身上再没有其他贵重饰物。

  当披头两人进去后,张矿长示意让他们坐在沙发上,然后命令旁边的人给两人倒了杯水。

  “你们说的事我知道了。的确情况比较严重,水泵太小是个问题。”矿长忧心忡忡地说,“可调大水泵我怕时间来不及了。”

  “如果快的话,一天就可以搞定。”披头说。

  “一天?肯定不行。××市距离这里太远,去都要大半天,还要组织水泵,起码得要两天时间。”

  “两天是长了。”披头说,“恐怕下面的人坚持不住,氧气可能会不够。”

  “是啊!这怎么办?怎么办啊?”矿长来回在地上兜着圈子。

  “张矿长,我看出来了,你很想把下面的人救出来。”披头上前说。

  “当然!难道我会见死不救吗?”对方用严厉的目光看着披头说。

  “如果你不怕这事儿给你带来麻烦的话就能把人救上来。”

  “怎么说?”

  “找当地政府或公安,让他们出面,他们应该比我们有办法。”

  张矿长睛光暴涨,随即湮灭下去,他在那一刻的变化丝毫没逃出披头锐利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话给对方内心带来了震撼,虽然那人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但内心复杂的活动让披头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主意值得考虑,让我想想吧。你们先回去休息。”张矿长说完摆摆手让他们走。

  披头两人站起来。到门口时,刘新亮突然转回身,他扑通跪倒在地,泪如泉涌:“张矿长,你是好人,救我哥一命!”

  “什么?你哥在下面?”张矿长厉声道。

  “是——我哥上夜班,他没逃出来。”

  “这样——”张矿长牙关紧咬,神态怪异,“你哪儿的?”

  “我就是白石镇的。”

  “这样!这样!好吧,你先回去吧,我会救你哥的,不要担心,你们现在就回去休息。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张矿长口气异常温柔,但那眼光中透出的神色却让披头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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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头两人出门下楼,走出办公楼后,在路上披头突然把刘新亮抓住说:“你哥完了!”

  “什么意思?”刘新亮诧异地问。

  “你哥没救了。”


  “为什么?”

  “那人要杀人!”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我黑道跑了那么久什么没见过,刚才张矿长眼睛里杀气腾腾。”

  “不会吧!我怎么没看出来。”

  “听我的,好兄弟。跑吧!赶快去外面求援,否则不但你哥救不了,连咱们都小命不保了。”

  “他干吗要杀咱们?”

  “你真他妈傻呀!我提出要找外面人来帮忙,他就目露凶光。你又说你是白石镇的,你哥这一出事儿,他知道纸包不住火了,不灭我们灭谁?”

  “真有那么厉害?”

  “兄弟!听我的,没错!要想救你哥我们现在就跑出去找人,否则就晚了。”

  “王哥,我听你的!”刘新亮哽咽着说。

  披头和刘新亮离开小楼后拐过一个岔路口,见离小楼已经远了,他们两个立刻沿着山坡的小路跑起来。他们爬上一个山梁,然后顺着山脊向西走。很快,他们就把矿山甩在身后。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火热的太阳挂在天空,两人在山里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出山来。他们朝白石镇的方向走,希望能在矿上发现他们逃走之前赶到目的地。

  此时的大草原一望无际,绿色的小草点缀着朵朵白色小花,微风阵阵,使两个已经满头大汗的年轻人感觉到丝丝凉爽。两人此时已经有点累了,一夜未睡,加上刚才在翻山的时候使足了力气,现在他们都感觉疲惫不堪。


  “白石镇有派出所吗?”披头问?

  “有!”

  “我怕派出所那点人不够用,不过不要紧,只要把事儿捅出去,就不怕人不来。”

  “王哥,你觉得我哥还有救吗?”

  “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我哥真命苦!”刘新亮一边哭一边走,“快要结婚了,没想到出这么个事儿,我哥从小对我好,在外面经常护着我。前些天还说要走,要走,可没想出了这事儿。要是早离开就好了。”

  “是啊!要是早离开就好了。命啊!”披头感叹道。

  他们脚步飞快,低着头猛走,但却没留意在他们身后赶来的人。当他们听到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披头第一个看到身后追赶而来的汽车,一辆东风大卡车正急速向他们开来。

  “快跑!”披头大喊,“他们追来了。”说完他飞奔起来。

  刘新亮回头一看,吓得心惊胆战,那开来的东风车上站了八九个人,都手持木棒,在头上挥舞着。他吓得浑身一哆嗦,随即跟在披头的身后狂奔起来。

  两个人的挣扎毫无作用,他们不可能与机器赛跑,很快他们就被卡车堵住了去路。卡车刚停稳,车上的人就吼叫着跳下来,开始在草原上追逐他们。披头向东,刘新亮向北各自瞎跑,每人身后都有四五个人在追。他们两人左突右冲,但很快就被木棒打翻在地。

  几个人把披头死死按在地上,拿出绳子绑个结实。然后一顿拳打脚踢,疼得披头在地上直打滚,披头被打得满脸是血,衣服被扯个稀烂。这边刘新亮因为挣扎得厉害,所以头上被敲了两棒,直接就昏死过去。

  披头被拖着上了卡车,他被甩在车厢角落里,身边有两个看守看着。刘新亮则已经不省人事,整个头发被血染红了一片。

  披头知道挣扎已毫无用处,他对自己接二连三的倒霉事懊丧不已。此时他后悔起来,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对那个黑社会老大说的话,后悔自己竟然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毫无人性的人身上。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另一种后悔,那就是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离开爱自己的姚兰。

  一路上,披头尽管经历了刚才的打击,但头脑却异常清醒,他对自己的命运有了担忧,他开始设想自己马上可能遇到的事情。这次出逃无疑更加让对方坚定了除掉我们的决心,他想,看来前途不妙,老天,披头内心开始祈祷,不要让我死在这里啊!老天,救救我!

  他们被带到老板的办公室,张矿长只是看了他们两眼,一句话也没说就叫人把他们带到地窖里去。他们被人拎着扔进一个两米深,三四平米大的坑里,半米见方的洞口上盖了块木板,木板上压了重物。披头听到有人交代看守要好好看着,别叫他们跑了的话,随后传来押送他们的那些人脚步离开的声音。

  背啊!真背啊!披头对自己说,他后悔死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落入这帮人手里。我披头早年生活不顺,长大了也没过上好日子。真是啊,我真是白活了二十几岁。

  他懊丧了很久,自怨自哀,但却毫无办法。他在黑暗中摸到刘新亮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看他是不是还活着,他撞了几下,又喊了几声,刘新亮这才呻吟了起来。

  还好,这小子还没死。唉!到这份儿上了,死不死还不都一样。披头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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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个小时,他在昏昏沉沉中被人叫醒。

  “王哥——王哥——”

  “什么?”披头睁开眼,感觉有人在用头顶他。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你醒了!”披头对刘新亮说。

  “我刚才是不是被打昏了?”

  “是!”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被关在地窖里了。”

  “哦!”刘新亮应了一声。

  过了一阵,刘新亮又开始问:“王哥,他们会把我们咋样?”

  “不知道!”披头不想让刘新亮难过,所以没告诉他实情。

  “王哥,你能帮我把绳子解开吗?”

  “我解不开!”

  “你咋知道解不开?”

  “那些人就是干这个的。”

  “你试试,也许能解开。”

  “不用试!解不开的。”

  “那我给你解好不好?”

  “你要解就解吧!”

  “那好!你转过去,把身子挪过来。”

  披头内心麻木,他再不想听刘新亮唠叨,于是转过身,把后背给了刘新亮。刘新亮用反剪的双手摸索到披头身上的绳索,努力扯动起来。

  过了很久,昏昏沉沉的披头又被刘新亮叫醒。

  “王哥——王哥——你醒醒!”

  “什么?”披头闭着眼问道。

  “你使使劲,看能不能把绳子绷断。”

  “什么?”披头睁开眼,他不明白刘新亮在说什么,“我怎么能把绳子绷断?”

  “我用牙齿把你的绳子磨得差不多了。你胳膊使使劲,看是不是能绷断。”

  披头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他照刘新亮话试了试,感觉绑绳有了拉伸的弹力,胳膊可以向外扩张一些,他于是使足了力气,竭力向外一绷,轻微的“啪”的一声,绳子在右臂靠上的位置断了。披头立刻来了热情,他使劲挣脱了一下,绳子逐渐松动,他的手背原来是绑在背后提得很高,几乎都动弹不的,而此时手臂却已经垂下来。披头站起来,使劲挣扎了十几次,绳子就全部松动了,剩下只有手腕上紧紧缠绕的绳索。他活动手腕,左右摇晃,一次次把绳子拉开,使绳子的空隙加大,最后在他一次使足力气的挣扎中,他的一只手从绳套里解脱出来,他的双手可以放在前面了。他两下把还挂在他另一只手腕上的绳套扯掉,把整个绳子重重地扔在地上。

  “我自由了!”披头激动地小声呼喊起来,他高举双手向上伸展,那姿态似乎是已经获得解放一样。

  他舒展一下胳膊,立即来到刘新亮身边,此时刘新亮也激动得两眼放光。对自己的成就惊异不已。

  披头把刘新亮的绳子解开,面对面来了个紧紧拥抱。激动后不久,两人重新坐在地上,此时,他们又开始对接下来的行动愁苦起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开始设想从地窖里逃出去的方法。毫无疑问,在对逃脱术没有任何经验的前提下,他们只能从书本或者电影情节中得到启发。但现实是他们谁也没把握把地窖的盖板推开而不惊动地窖外的看守。披头站起来伸手轻轻推了推盖板,测试一下盖板上重物的压力,他感觉非常沉重,如果用全力能否把盖板推开呢?他心里没底。如果地窖外没有看守,那么推开盖板倒是可行的事情。但现在,在看守没有离开的情况下,任何鲁莽行为只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披头开动脑筋,开始苦苦思考,他需要整理自己的头绪,想一个完美的方法。

  “你认为外面有几个人在看着我们?”披头突然问刘新亮。

  “不知道!可能一个吧。”

  “为什么?”

  “除了他在顶上的走路声,还没听见他和谁说话。”

  “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是这样我们也许可以跳出地窖制服那小子。”披头神情凝重地说,“我们必须制服他,否则即使我们出去,也会引来一批打手,我们还是跑不了。”

  “是啊!”刘新亮附和道。

  “我这样想你看行不行,”披头在刘新亮的耳朵边说,“我们同时跳出去,然后在看守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搞定他,不让他有报信的机会。”

  “用什么制服他?打昏他?”

  “打肯定不行,我们还没把这小子打晕,他一叫就会把其他打手招来。”

  “那用什么?”

  “惟一的办法是绳子。对,绳子!我们把绳子套在这小子的脖子上,立马让他断气。”

  “杀人?”刘新亮惊恐道。

  “是啊,这样我们就杀人了。也许我们可以把他打昏,但就怕这小子折腾。你杀过人吗?”

  “杀人?我还没这胆。你杀过?”

  “我嘛!也没有——”披头尴尬地说。

  “那我怎么看你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

  “你以为杀人是玩游戏啊!说杀人就杀人,杀个人有那么容易吗?”

  “我看你是没胆杀人!”

  “听你的意思你有胆!”

  “只要能把我哥救出来,杀了也就杀了,这帮人全杀了都不冤枉。”

  “你学过法律没有?”披头给刘新亮脑壳子一下,“故意杀人要偿命的,知道吗?”

  “我没有!你学过?”

  “当然!我在大学里听过一学期课呢。”

  “厉害!你是黑道白道都精通啊。”刘新亮称赞道。

  “说实在的,我还真想杀人,”披头摸摸被打肿的脸,“杀他十个我都不解气。”

  “王哥——你是英雄!”刘新亮朝披头竖起大拇指。

  披头没理刘新亮,他喃喃地说:“如果我出去了,我要拿刀劈了姓张的这小子,我要他死得难看,我要这样这样这样。”他两手在空中使劲拧着,似乎在卡仇人的脖子。他狂想了好大一会儿,直到自己疲倦了才停止,他此时有一种对仇人施加报复的满足,他得意洋洋,似乎报复已经成功一样。但他这种得意仅过了十来分钟,当他明白自己依然身陷囹圄时就又变得垂头丧气了。

  他重又变得冷静。怎样才能万无一失的出去,把看守搞定呢?他问自己,他感觉这个问题是逃出这里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

  “你估计现在几点了?”披头问刘新亮。

  “我不知道,你的表呢?”

  “那帮小子抓我的时候被打丢了。”披头沉下头说,“让我想想,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晚上了。不知道你哥的情况怎么样了。”

  刘新亮此时已经对哥哥的处境有些麻木,他尽管依然惦记,但这种惦记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被自己面临的严重处境所替代。

  “你说张矿长会去调大泵来排水吗?”刘新亮问。

  “他应该会。他也不是傻子,我想他应该会去搏一搏。如果最后能把井下的人救上来,他就能躲过这一劫,那时他就有可能把我们放了。但如果水抽干了,人也都死了,他肯定为了灭口收拾我们了。”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逃了?”

  “也可能会逃了,这难讲,就看他是不是能把局势控制住了。”

  过了一会儿,披头重新站起来,他低头在地窖里兜圈。一会儿,他从地上把绳子拣起来,抬头说:“我们必须出去,我突然有预感,你哥可能没戏了。我们现在处境极其危险。”

  “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想了想!”披头又开始想计策,突然他跳起来把手中的绳子撑开,说“我们现在除了智慧就只有依靠它,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什么意思?”

  “这样!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装孙子,问他要水喝。我想在没有确定井下的人死之前,他们是不会立刻要我们命的,所以他们肯定不会让我们渴死。我们隔一阵要一回,前几次我们不动手,躺在地上装病,先麻痹这小子,等他彻底没有了对我们的警惕,我们就可以趁这小子不备把他从洞口拉下来,打昏这小子,然后用绳子把他绑了。怎么样?”

  “王哥——我听你的!”

  “你别又听我的,上次听我的就让我们落到这个地步,你说说我这一招有什么漏洞。”

  “我看没漏洞。”

  “没漏洞就是最大的漏洞。找找,不信就没漏洞。”

  “我还真看不出有漏洞。”

  “你白痴啊!”

  “我真看不出有漏洞。”

  “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找漏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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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位于食堂的后院里,原来是个冬季贮藏白菜的地方,因为食堂挖了大地窖的缘故,这个小地窖就没再使用。看守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平头,身材粗壮,他坐在离地窖口两米的地方,自他晚上七点替换回去睡觉的看守,已经在这儿待了两三个钟头了。

  夏天很热,蚊子很多,这个年轻人在院子里没待多久就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痒得厉害,他左挠右挠,感觉很不舒服。因为没人和他说话,他很无聊,一个人闷头抽烟,有时看看 
夜空,数数星星。

  正在他无聊到极点的时候,他听到地窖里有人在喊,他凑过耳朵听到下面的人在呼救求援。

  他把压在地窖盖板上的石板移开了个缝,然后搭耳朵仔细听听,听到里面的人在狂叫要水喝,说是要渴死了。

  他把石板又移开一点儿,对着木板的缝隙大骂:“找死啊!再叫老子搞死你。”

  “不行啦!刘新亮要死啦,他昏迷啦。”

  “什么要死啦?你们老实待着。”

  “真要死啦!渴死啦。”

  看守想了想,回头从椅子边拿了斧子和手电筒,蹲在地窖口先把石板移开,再把木板掀开。从半米见方的洞口,用手电筒向里照照,他看到一个人站在洞口,绳子绑在身上,反剪着双手,伸着脖子,用嘶哑的声音向他求救,另一个则坐在地窖里,也反剪着双手,像死人一样垂着头,没有动静。

  “给点水吧,我们渴死了,再不喝水就要死人了。”

  看守一手拿斧头,一手拿手电筒,他犹豫着,心里在想底下这小子说话的可信度。

  “给点水吧,真渴死了。”

  “你等着!”看守把木板重又重重地盖上,把石板移过来压住,之后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妥就转身到食堂里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拿了个搪瓷缸子回来,里面接了一大缸凉水。他把缸子放在地窖口边,把石板移开,盖板打开。

  “你们怎么喝?”他看着披头反剪的双手问。

  “能不能喂我啊!”披头哭丧着脸说。

  “喂个屁!你是什么东西。你能喝就喝,不能喝就拉倒。我给你往下倒,你用嘴接着。”看守说完,拿着缸子蹲在坑边向下倒水。在他倒水的同时,另一只手却紧握斧头,生怕出什么变故。

  披头咕嘟咕嘟贪婪地喝着,全神贯注盯着落下来的水,看起来丝毫没有其他意图。一会儿,缸子里的水就喝了一半。

  看守停止倒水,对披头喊:“把那个叫起来,让他也喝几口。”

  披头贪婪地咂了咂嘴很不情愿地走到地窖里,用脚踢了踢刘新亮,说:“哎!新亮,该你喝了。”

  刘新亮睁开眼睛,慢慢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地窖口,那神情像是快支撑不住的样子。

  “把嘴张开!”看守喊。

  刘新亮顺从地张开嘴巴,水从高处落下来,落到他的嘴巴里。他也像披头一样咕嘟咕嘟地喝着,感觉像是渴极了似的。

  缸子里剩下的一半也倒完了。看守把缸子往旁边一放,朝下面喊了声:“水没了!你们老实待着。”随即就把洞口的盖板放下,把石板移上。

  披头他们在洞口被盖上后,侧耳听听看守已经离开洞口,于是又开始密谋起来。

  “看来真是一个看守,好像人不是很聪明,这是好事。”披头说。

  “好像还不是特别狠的那种人。”刘新亮附和了一句。

  “那倒不一定。我刚才喝水的时候看见他右手拿了把斧头,这是个不好的情况。他对我们还是很警惕的。”

  “我怎么没看到?”

  “你个子没我高自然没看到,他在倒水的时候另一只手就在洞口边握着斧头。”

  “哦!那我们怎么办?”

  “继续叫他,让他烦,我们还得装孙子。还有——”披头在地上转了一圈说:“我手伸起来能高出洞口二十公分,但我也只能够到那小子的小腿,抓不到衣领,现在得想个办法把洞口的地面抬高,我下次喝水的时候故意蹲着,让他感觉我离他和原来一样,还是够不着他,这样他就会放松警惕,只要他放松警惕,我就能一下抓住他的脖颈把他拽下来。”

  “怎样才能把地面抬高?”刘新亮问。

  “我们得用手挖土把洞口的地面垫起来。”披头摸着地窖的墙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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