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父亲专集】《岚父》

（一）

　　岚平时住校。只有周末才有空儿回家。这个周末，岚和往常一样，下了课，慌慌张张跑回宿舍收拾东西，匆匆忙忙赶车挤车，揣好随身听，将耳机塞进耳孔，让听不懂的“英语”敲击耳鼓，急急往家赶。

    岚到家之前，父亲已把做好的饭菜摆在桌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放学的儿子伏在写字台前做作业，听见门响，立刻放下手中笔跑出来，激动而热情地迎接一个星期才能见一面的妈妈，同时迫不及待、不失时机地告姥爷的状。

    “妈妈，我都饿死了。姥爷就是不让我吃饭，非要等你回来才能．．．。”儿子可怜的样子，可怜的声音，岚已经习惯了。关于吃饭，她和父亲说了很多次了，不要等她。可是父亲总是一意孤行，岚毫无办法。

    岚把下午在学校给父亲、儿子买的早点――起酥，牛舌饼，蛋糕放在桌子上，摘下沉甸甸的书包，换上在家穿的棉质舒适随意的衣服，洗手、洗脸、刷牙。

    “你们以后千万别再等我吃饭了。看饭菜都要凉了。”岚、父亲、儿子围坐在餐桌边，边看电视边吃饭边聊天，“什么时候放学也没个准儿，路上的情况又不完全一样，谁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到家啊。”

    父亲和儿子都是健谈的人，岚在家里只好作“听众”，偶尔还作些“插播”或“点评”。岚明白积攒了一周的事儿，都需要在这个时候“解压”“释放”“展示”......

    父亲收回看电视的视线，看看岚，想起下午发生在桥头商店前的一幕，觉得又可乐又可气又滑稽。

    “城市人真的很不怎么样，看不起人，势利眼。”父亲多少有点儿愤怒，表情复杂还搀着诡秘。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抱怨了。岚也司空见惯了“城乡差别、城市为上”的不平衡现象，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但岚并不担心农村来的父亲，因为她觉得父亲这个“农村老人”比许多城市老人还要“城市化”。

    父亲不是普通的农村老人，他的阅历是丰富的，他曾经走南闯北，很多地方的山山水水都有他的足迹印过；父亲身材魁梧高大，非常在意自己的衣冠穿着；父亲并不见多识广，但他思考问题准且深，迎刃而解过许多难缠的事情，总能恰到好处地处理解决问题事端，足以证明父亲的才智和能力；父亲讲起话来，并不口若悬河，但绝对有板有眼、有条不紊，他清晰的思路和表达，很快就能让听者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二）

父亲爱玩儿，喜欢交友，也善于交友。刚到岚家里没多久，父亲已经交了好几个朋友了。周末岚在家的时候，父亲就和这些朋友相约，登山赏水、游览名胜古迹及各种景点。岚在校期间，父亲除了买菜、做饭，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岚单位的“职工活动中心”。搓麻将、打牌、下棋，样样玩得来，玩得好。久而久之，大家混熟悉了，感到“不玩儿钱不过瘾”手指痒痒的时候，几个老人就会组织起来去某人家中实战演练、尽情释放“赌瘾”。岚担心自己不在家时，家里成了无拘无束的“赌场”，更怕儿子受这方面的影响，也考虑到安全等因素，因此一再叮嘱父亲千万不能把外人往家里带。

岚在家的时候，接到过好几次住在同楼的、颇有“麻瘾”的小媳妇儿邀请父亲“搓麻”的临时电话，“三缺一，就等你爸了”。她们绝对不找岚，岚也从来不和她们搅在一起，她们不是一路人。

“搓麻”活动大多时候是事先约好的，但也经常有“临时决定”、“临时组场”的。因为都是孩子妈妈，“过瘾”基本都要等孩子睡了以后，所以这种“麻场”大都10点左右才开始。有时候，父亲都睡了，接到“邀请”，同样也会满心喜悦地同意参加，兴冲冲地起床、穿衣、下楼。

岚不反对父亲玩麻将，难得开心吗。但岚无法接受父亲总和她们一起熬通宵，六七十岁愣熬得住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岚劝过几次，可父亲总说人家都要玩，自己怎么好意思就起身回家。甚至还会情不自禁、眉飞色舞地勾勒输者当时的心态以及她们急于打捞本钱的急迫心情和表情。岚只能“望父兴叹”，一点办法都没有。

岚知道单靠自己的“口才”是不可能将父亲对麻将的兴趣稍微撤减一点半点的。

父亲的身体很好，60多岁的人仍然腰背平直硬朗。周末岚“值班”，父亲就“解放”了。很多时候会约上他那两位喜欢登山的“朋友”去踏青。他们常常满载而归，带回许多山里的“鲜货”，比如春天的花椒芽儿、薄荷芽儿、苜蓿芽儿，以及长在树上的木耳儿、土缝里的蘑菇等等。有一次，父亲采了两大塑料袋山蘑菇，可岚就是不敢吃，她怕中毒。父亲生气了，“你们不敢吃，我吃。”岚说：“先晾干再说吧。”父亲无奈，把蘑菇晾到了阳台外边晒衣服的铁丝上。至于通过“吃”来检验蘑菇的毒性和味道，谁也没有想起过。这样，蘑菇们在不断的狂风呼唤中，追求自己的自由去了。

岚十分佩服父亲的承受能力，她真的难以想象，父亲从山上回来以后，居然能够继续到活动中心 “玩掉”白天剩余的时间。那座山岚也爬过4、5回，每次都是一瘸一拐地下山，接下来的好几天都要忍受难以忍受的疼痛的折磨。父亲则不同，竟然没有一点登山副反应，腿不疼，腰不酸，岚太羡慕了。

（三）

岚更佩服父亲随机应变的能力。在突发事件面前父亲总能够沉着冷静、灵活机智地处理，潇洒自如、游刃有余地应对。岚常为父遗憾。父亲这个“脑袋”如果“年轻力壮”在现在这个“百鸟争鸣”的时代，其前途不知道要用什么去“限”、不知会创造什么样的“奇迹”呢。哎，生不逢时的典型啊。岚也经常为自己惋惜，父亲的这些特质，自己怎么就没有承袭一二呢？想想自己“僵硬的脑袋”和“直通通不会拐弯的想法”，岚对父亲肃然起敬，对自己的看法不禁复杂起来。岚总是在事情发生过后，才想起当时如果能这样说或者这样做就好了，可是当时怎么都产生不了闪现“光点”的智慧之语言或行动。

刚刚父亲讲给岚发生在桥头附近商店前的故事，岚觉得父亲的应对真得很英明，如果换成自己，哪里会如此痛快地“顺藤结瓜”，短短的几句对接，就痛快地“骗”了当骗的人，并把他的“眼光”很自然地从俯视方向“调整”到仰视角度。

桥头是大家（主要是老年人）聚会、聊天、休息的好地方，也是这个小区出入的必经之路，所以这里通常比较热闹。夏天可以乘凉，因为有厚厚的树叶，可以过滤强直光；冬天树退了叶子，透过树杈的光也并未减少多少能量。桥边儿上有个自发的“菜市场”，那里除了卖菜的常摊儿，还有卖肉的，卖熟食的，回家的人们基本上都要到那里转转的。

在这里，父亲结识了四个人（人家从来不去职工活动中心）。王、朱、童、周。王师傅行伍出身，结识伊始，他便成了父亲心目中的“高人”，而且一直“居高不下”。王师傅博古通今，经常口悬文韬武略，谈吐天南地北，父亲很愿意和王师傅在一起，因为王师傅总能让他大开眼界，王师傅所讲“内容”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事儿，而且感觉这些事儿都是有根据的，不是饱蘸水分吹牛皮编造的那种。

朱师傅和童师傅就不同了。朱师傅70左右，来自山东省的农村某地，住在本地做生意的大女儿家，没有太深厚的见识、见地。只是由于家庭成分的原因以及家庭成分给他的生活涂染的不算明快的色彩，致使他对毛泽东充满仇恨，对邓小平感恩不尽。童师傅50左右，为当地某厂工人，也没有什么“言论”可以让父亲对其肃然起敬的。几乎每个周末，他们三人都结伴同行，“约定”并“履行”周末户外活动。岚知道，爬山的时候，朱师傅爬的速度最快，有言为证：“老朱爬山就跟老鼠似的，低着头，超~超~超~钻得快着呢，眼睛都顾不上抬一下，左顾右盼更是没有的事儿。老童就不行了，别看他年龄最小――”。童师傅身体不是太好，所以在每一次的活动中，基本上都是他断后，经常嚷嚷着叫等。

这第四个人周师傅就是今天下午桥头和父亲一起唱“二人转”的主角了。周师傅50岁左右，个头矮小，脑袋总是有气无力的搭在肩头，腿似乎也是软软的，经常靠一根所谓的拐棍支撑同样不太健康的躯体。周师傅为某单位因病提前退休的职工，值得强调的是，他曾经为原单位的工程师，月收入千元余，独自一人享用。

今天是星期五。星期五的下午，父亲经常情不自禁地到桥头来转悠，在这女儿回家必经之路口等候，希望能够早一点看到女儿的身影，然后一起有说有笑地回家。

周师傅要去桥头商店买香烟，看见岚父在桥边栏墩上闲坐着，就把手中拎的装着两瓶酒的紫红色尼龙袋子，放在了岚父的身边，让岚父给照看着点儿。
男人在一起，烟酒永远是信手拈来的话题，尤其对又抽烟又喝酒的男人，在没话可说的时候，很自然就会拐扯到谈烟论酒之上。周师傅从商店出来，两人就站在小桥边儿上聊开了天。

“买什么烟？”
　　“红河。”
“呀，挺贵的呢，5、6块一包啊。”不到12岁就独扛全家生活重荷的父亲，非常清楚钱的重要性，但“劳有所获”加上天性使然，他在用钱上也并没有养成“缩手缩脚”、特别节俭的习惯，和一般农村老人相比，他花钱应该多少沾还点儿“大手大脚”的嫌疑，花钱、买东西通常还是相当大方的。但毕竟城乡经济的差距太大了，意识中花销的“度钱衡”有着本质性的差异。

这一问两答，颇生周师傅居高临下之情绪，不由得将自然状态都是下垂着的眼皮使劲儿向上翻了翻，白斜了父亲一眼，“骆驼对马”似地说：“我一个月一千多块钱的退休金，不吃不喝不抽干什么。我从来就不抽赖烟，喝吗就要喝好酒。”

父亲有比一般人更敏感的神经，他自然觉察到周师傅语气及表情在“问答”前后的变化，感到了经济后盾支撑下形成的话语之中的强势，以及由此产生的语气的轻蔑。父亲油然生一种种很不舒坦的屈辱情感。这种感觉虽然丝毫也没有表露出来，虽然仍然不动声色、依然如故地聊着天……

“周师傅，您说的是，一个人必须得照顾好自己。人多就不一样了，考虑事情就多，像我这一个月将近2000元的收入，也没有你这般潇洒啊。”父亲认真地讲起来“他作为铁路高级工程师的工作和他的收入”，讲他的创业和他的奋斗，坚定不移的口气谁也想不到他的话中搀杂的不真实。

周师傅的敬佩与惊讶满目竞放，整个人儿都笼罩在浓重的、羡慕与恭敬的气氛层中……

谁说两个字三个字的题目就都是"谢谢""不谢"了?
好几次都因题目不够长被堵截了.偶尔发个小牢骚~,不是心里话啊~

原文由 phillis 发表:

______先做广告~

看疗效，文章情景生动，一家人其乐融融.....
父亲之心境，父亲之常人之不能及之思维.....

怎么就这么断了？？
等啊......

原文由 phillis 发表:
谁说两个字三个字的题目就都是"谢谢""不谢"了?
好几次都因题目不够长被堵截了.偶尔发个小牢骚~,不是心里话啊~

看过了，重温一遍。很佩服你爸爸的智慧。两三个字的题目后面只要加上N个空格就可以发了。

其实楼主和他是非常快乐的.

发现phillis的文章的时候接近中午，突然没了食欲，我知道不看完闻禾的文章是干不了别的事的，于是抓紧抓紧看……

竟然是短篇，反而吊起了胃口，期待续集

现在真的觉得母爱如海，父爱如山。
可是现在我已经不能完全体会到了。
遗憾和无奈！
我希望我能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