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
　　
　　一十年代：麻木、绝望
　　黎明前的黑暗，鸦片，老佛爷的豪华大寿，洋务运动需要的银两，兵匪的掠夺，税赋的苛繁，中国人在麻木中带着绝望。有的人拖着辫子，羞怯地去留洋去了，心底里带着一丝改变这种状况的愿望，但闰土们并不会了解这一点，他们认为生活本来就是如此，无所谓希望不希望，快乐不快乐。
　　
　　二十年代：希望、兴奋
　　革命，革命党，辛亥革命，换天了，改朝换代了，人人带着一丝憧憬，希望象春风化雨，洒落在每个人心上。连以前的奴才帮闲也活跃起来，城墙变换大王旗，抚台换了制服做了总督，最大的官不再是皇上是总统了。
　　
　　三十年代：仓皇、不安
　　连年的内战，求生艰难，流离失所，有很多人被抓了壮丁，也有的为了一口饭食做了壮丁。内战打的无休无止，你方唱罢我登场，看不到安稳日子到来的希望。共匪不除，心腹大患不去；国内未安，难以攘外。这边硝烟蜂起，那边日本鬼子进村。
　　
　　四十年代：悲凉、坚韧
　　日本人三光政策让人胆寒，毒气细菌轰炸纷纷扬扬，屠城以至流血飘橹，奸淫杀戮风声鹤唳。民众于生死关头，团结奋起反抗，带着悲凉，置生死于度外，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绝坚韧，使族群血胤得以保存。日本甫降，内战又起，兵戈日久，和平是普遍的渴望，是坚韧的要求。
　　
　　五十年代：热烈、憧憬
　　国内没有仗打了，前途似乎一片光明，百废待兴，民众昂首挺胸搞建设。虽然朝鲜半岛激战正酣，但万众一心，势要和美国人硬碰硬，血战到底。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热烈的笑容，憧憬着未来。
　　
　　六十年代：沉默、肃穆
　　阶级敌人还潜伏在四周，分不清哪些是告密者，哪些是阴谋家，哪些是同路人，人人自危。“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人与人斗的惨烈和壮观历史上未有过，万年难得一见。只有主席台上的观众看得乐了，以及斗争中的胜者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在窒息中沉默，在万马齐喑中肃穆。
　　
　　七十年代：谨慎、温顺
　　在长期的心理磨练下，人人习惯了遵守生活的规矩，要老实要谨慎，祸从口出，不该说的千万别说，没外人在场也不能说。虽然台上的人物们仍然在狗咬狗，但这和自己无关，只要自己没饿死，平安顺利地过完日子就行。晚上早早吹熄灯上床，一天又过去了。出门在外，别昂首挺胸，装出一个有志有为青年的样子，因为那会招来祸害，低眉顺眼一副温顺的样子才讨人喜欢，不管他是哪级干部，更不能不把村支书当干部看。
　　
　　八十年代：客气、谄媚
　　经济，发展，单干，白猫黑猫，要发财，要做万元户，去做个体户。吃粥还是吃饭，就看自己的能耐了，不管是本分地耕田上班，还是欺蒙拐骗，有钱的就是有本事。身上有没本事一回事，有关系能走后门才是关键，想送礼行贿却没门路那真是窝囊废，出门在外要会打交道，待人客气甚至掏心窝攀兄弟也行。台湾人有钱啊，香港人有钱啊，外国人真正有钱啊，人们看见他们，脸上挂着谄媚讨好的笑容。
　　
　　九十年代：焦虑、困惑
　　经济的高速增长提供了机会，有不少人发财了，也有的通过权钱交易发财了。炒股，上市，投资，创业，打工皇帝，民工，春运，几家欢喜几家愁。而没能在经济增长中分到一杯羹的是大多数，有的人生活水平甚至绝对下降了。焦虑感在人群中扩散，这就好比多收了三五斗，原以为努力了，收入会更多，结果还是“得个桔”（广东语：什么也没得到，一场空）。深化改革，改革再改革，产权要明晰，下岗的下岗，失业的失业。原来还分房，现在房子商品化人，这辈子要买个房子也艰难。眼看着“穷的越穷，富的越富”，原来的一点乐观和信心早消逝了，除了焦虑，只有一肚子的困惑。
　　
　　21世纪：
　　一十年代：麻木、绝望
　　专家教授说，“保姆占有主人家的东西”是合理合法的，是国家富强的道路，富豪一夜之间冒出很多来。城市化，出路在城市化，“但低素质的人不允许来我们城市，”他们这样说。“你们不能仇富啊！”他们这样说。多数人的命运早已经被别人安排好了，他们无力去抗争，去争取，只能麻木地看着别人做戏。民工们每日做十几个小时，十几年来的物价涨了又涨，工资却没有变化，还是几百块，定格在法律规定的最低工资线上。大学收费了，扩招了，辛辛苦苦读出来，满以为能找份人工高福利好的工作，却发现不但工作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多，有的毕业等于失业。要和谐了要和谐，和以前说“安定”，“稳定”是一个意思，现在觉得“和谐”这个词更优美，更和谐，于是改讲“和谐”。和谐是一部分人要跟另一部分人和谐，是不是他们觉得另一部分人的安静，麻木绝望中的安静，让他们感觉不那么和谐了呢？
　　
　　一个世纪过去了，中国人的表情在各个时代不停变化：（麻木、绝望）——>（希望、兴奋）——>（仓皇、不安）——>（悲凉、坚韧）——>（热烈、憧憬）——>（沉默、肃穆）——>（谨慎、温顺）——>（客气、谄媚）——>（焦虑、困惑）——>（麻木、绝望）。不知道这是不是固定的轮回，抑或是中国人永恒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