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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树何其多
文/闻禾

几年没回家，院子里竟然增加了不少稀有树种。果树、花树多了。看那还非常稚嫩的、只有寥寥几个枝条乱舞的樱桃树；已经长成半大的、父亲说已经开始结果了的苹果树；紧密簇拥团结在一起、已是子孙满堂的无花果树一家；更想不到的是居然还种上了玫瑰树......
　　父亲说这些树都是从伯父家弄回来的。父亲有个至交金兰，家住三百多里外的富煤山区。父亲每去他家一次，我家的树就会多个品种（多了也难拿不动）......
　　不过，让我动感情的还是那颗陪伴过我童年、曾是细挑羸弱的九月青（一种枣树）眼下它的主导地位已非常明显，蓬勃虬枝扎成的树冠遮盖了大半个院落。小时侯我象猴子一样流利爬跨的、遮盖了整个大院的那三棵大枣树，不知魂飞何处了......
　　奶奶去世十周年之际，回家的我似乎有了众多发现，尤其是树――我家大院里的树，大部分已经更新换代，而且多了许多我怎么想都想不到的品种。
　　　　　　　　......．．．．

　　过去我和奶奶关系才是最好的。奶奶疼我，爱我。小时候，父母都忙着挣工分糊口，很少有时间理我。只有奶奶，除了做些针线活儿，碎家务，时常地哼哼小曲，给我们姊妹几个讲讲故事、神话或说些笑话什么的。 所以我们姐妹都和奶奶好。
　　奶奶的身体一直很健朗，经常能干些比较重的力气活。所以从自然条件讲，我根本没想到过奶奶会死。
　　然而，奶奶却出其不意走了。那个早晨的前一天晚上，我们说好要去临村拉回已经粉碎的粮食。可是早晨，奶奶竟然病得起不了床。
　　我找邻居大嫂帮忙，奶奶被送进了医院．．．．．．
　　就是这莫名其妙的偶尔一病，在医院躺了两个月也没能确诊病因的一场病，将奶奶的阳寿全部收走。
　　那天晚上，已经昏迷了好多天的奶奶，突然说了许多她过去的事情，说了许多已经故去的她熟悉的人的名字。
　　第二天早晨，奶奶就永远地走了。
　　　　......．．．．

　　我站在塞满童年回忆的大院里，突然想起一个案件。
　　这一案可是我自导自演自己策划自己实施的。我是唯一的谋者，也是唯一的作案人，同时还是唯一的知情者。
　　现在想来，我应该让父亲知道这件事得原委。我虽然并没为此难过或沉重，但是还是觉得应该让父亲知道一下他的女儿曾经怎样对付过他，呵呵。
　　“爸，还记得那年您在这儿种的那棵小杏树吗？”我指了指现在长着一棵小桃树的地方。诡秘、暗藏好笑地问父亲。小桃树已经长得有模有样，在空中优雅地曲展着枝腰。 　
　　“当然记得的，压根儿就没种活。”父亲满不在乎，口气很平淡。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怎么会留恋一棵从来就没有长出过一片叶子的小杏树呢？
　　父亲没有发现我的脸上诡秘的神色，他根本猜不到的......
　　“您知道小杏树为什么没有成活吗？”我支吾着，想着当年我对小杏树下毒手时，毫不留情的模样。
　　十几年了，父亲一直就蒙在鼓里。
　　父亲看我一脸神秘兮兮，很是想不通。
　　“死就死了。还能有什么说道儿不成？”父亲根本想不到，无辜可怜的小杏树的真正死因——
那年春天，父亲愣把我二姑童年时期栽种的、每年都能结不少毛桃的桃树给刨了。
　　现在我还清楚记得那棵桃树的形状。小时侯，因为很少有水果吃，能吃上毛桃确实也是一件非常兴奋的事儿了。
　　可是父亲认为毛桃很难吃。
　　父亲要在长桃树的地方，种杏树。
　　奶奶不同意。
　　母亲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奶奶、母亲都拗不过父亲。父亲就是那么坚持，从来就没想过他决定的事情会因为有他人反对改变或者终止。
　　父亲根本不可能听我、一个十岁孩子的意见。再说我也根本就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即使给我机会，我可能也没有勇气将自己的想法讲出来。
　　然而，父亲想不到的是，我的坚持却是长江后浪、青出于蓝的那种--
父亲买来了一棵杏树苗儿。
　　继而杏树苗儿坦然地、不容质疑地被父亲安排并亲手护送到原来桃树的窝里......
　　奶奶无奈，母亲无奈。而我早就胸有成竹，应对计划、行动方案早已成熟......
　　其实父亲知道我们极力反对的原因。虽然正破旧立新，但农村人谁都摆脱不了迷信观念。独有父亲，从来就不相信迷信，不相信世界上还会有牛鬼蛇神！
　　小时候，我听过许多关于鬼、神的故事。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敢独自走夜路，不敢一个人回黑灯瞎火的房间，不敢......。很小的时候，我就听人家讲过，家里不能种杏树的原因。
　　家里种杏树不好。在我们家乡是家喻户晓的。取意自树兴（杏）人不兴吧。家栽杏树与家中的葡萄枝藤压倒葡萄架一样可怕！遇到这些情况，家中会死人的......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奶奶是我至亲至近的人。当时奶奶在家里辈份最大，年龄最长。我最担心、最怕奶奶死......
　　所以我强烈反对父亲种杏树。但父亲却一意孤行，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杏树很快就落户我家了。
　　我的计划也很快、很干脆、了无痕迹地成功完成――
　　那天，趁父亲不在家，我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作案凶器――一把普通的、小小的水果刀。然后，刨开了小杏树底部的泥土，用水果刀把小树周围的皮肤一点一点削割断，直至小树周遭的皮肤全部出现“白骨”（这些知识来源于常常看到的羊吃树皮造成树亡的现象）。然后又把刨开的土小心盖好......
　　神不知，鬼不觉。山水不露。我庆幸这一切居然这样容易、这样顺利。多少年来，我一直独自守着这个从来没给我增加过一点负担和难过的秘密......
小杏树没有长出一片叶子。 小杏树要能长出叶子就神了。
　　父亲一直认为小杏树是自然夭折。
　　“奶奶逃过了杏树之劫......”然而，奶奶却没能抗过莫名其妙的一场病......。
　　事情过去了十几年。我终于忍不住。把杏树真正的死因、藏在心中十几年的秘密完完整整告诉了父亲。
　　父亲什么也没说，沉默了一会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