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祥林嫂自述——边缘生命

（一）    被旁置的心情

心情几经周折，匆匆决定乘坐2006年12月24日晚上10点38分的火车回家，这是2006年最后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平安夜。然而就在我退票、补票的穿梭过程中，“夹心饼干”最甜美的中间部分——很不甘心地离开“饼干”盍然长逝却死不瞑目，二妹于2006年12月24日21点35分到达了生命的终点站，抛下一双聪明可爱的儿女，挚爱她的丈夫，年迈的父母，还有疼她念她的姐妹......生命的车轮停转于在39轮的生命旅程上。
二妹的一生只有一个字——忍！临“行”前的一段可见一斑，剧烈的疼痛重压于上下牙齿，演绎了一场山崩地裂般地牙齿二重唱，愣是不见呻吟，更没有痛苦的喊嚷！
我的妹妹，你要痛死我吗！
三姐妹本来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尽心尽力赡养父母，享受亲情，共叙天伦之乐。然而在农村，女孩子从来都是从属的，是给别人家养的！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小弟”成了我们家的一员。谁知道他长大后却成了我们家的灾星，成了父母和我们三姐妹拥有好心情的克星，“父子”“翁媳”间连绵不断的“战火”，烧得我们姐妹焦头烂额，心力交瘁。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一次“父子”间你死我活的战争后，小弟离家出走，父亲叫我回去讨论解决办法。那天晚上，二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一直钉在我的心上：“这样的日子，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我知道这是“父子”之间论持久战在我们姐妹心中的反映，只是二妹的感触是最深、最强烈的也是最无奈的。
今天二妹真的死了。父亲痛心垂泪，不停地念叨“心头的三块肉，被割掉了一块。”然而我知道他依然不曾意识到他的心情与我们心情的关系！天，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没有口才予他讲明白。
孝顺是什么？对我们而言孝顺是一种非常自然的关心，无论心头堆积了多少不满，不快，甚至质疑，儿女对父母的那种最自然的爱和关心，都不可能减少丝毫！我们都知道父母的希望是什么，他一心一意痴迷惦记的是什么，我们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但潜流在 “寸草心”池里的爱淹没了一切。
如果没有小弟，父母的心情和生活也许不会太好，但肯定比现在好得多。但如果没有小弟，姐妹们的心情和生活可就有天壤之别了。
他说二妹从来都顺着他，解决问题多么得法得当，在二妹生命垂危期间，为了不让他心痛病魔折磨下的妹妹，她总是催促他：“去打麻将吧，去打麻将吧。”
父亲说我说话生硬，惹他心情不好，叫他很不高兴！二妹从不像忍受不了的时候，偶尔甩话噎他，所以父亲最舍不得的是二姑娘！
对我们来说，对二妹而言，爱，是不是一把屠刀？这把屠刀是不是封建思想铸造的？由封建思想紧握，刺穿了妹妹的生命？我只能在心头自言自语，当然不能说出口来。
维持生命，保持生命的健康与活力多难啊！在我们这样的成长和生活环境里，心情为什么总是被忽视呢！甚至根本就无视于她呢？

（二）亲情无奈

在悲伤按捺心痛的时候，又得知大姑生病住院的消息。也许是心痛过了头，这个消息竟然没有在此扬起疼痛神经。
大姑是因为脑血管硬化住院的。
大姑膝前有两个女儿，麦子与青青。她们都已经结婚生子，青青留在了大姑身边，招了个女婿入赘。大姑生病期间，主要是青青的长女薇薇陪护在姥姥身边。
在我的记忆里，大姑生过不少孩子。那些落地不久就没命的孩子，如果生在当今，完全可以活命并健康成长的，因为她/她们都是因为溶血的原因而亡的。
大姑对父亲、父亲对大姑的那种爱之切切，那种超越关心自己的关心对方，令我们对手足情深有了非常直接的体会。爷爷过世时，父亲大概有十一、二岁，大姑小父亲五岁，小姑小大姑三岁。大姑小时候身体很差，父亲说，谁都没想到她歪歪扭扭也长成了人！奶奶不是那种特别能干的女人，所以作为长兄的父亲，尽管还是个孩子，玩心也还很重，但却很自然担起了支撑家庭的重担。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里，为一家四口挣饭碗里的内容。
我上初中、高中都在大姑家的村子里，初中我住大姑家，高中住校，经常到她家吃中午饭。所以父亲总是说，大姑对我有恩，我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大姑。
我需要提示吗？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一种感受，那就是她比妈妈更疼我，爱我。
停灵五天，热热闹闹安葬了二妹。妹夫将痛苦深埋，按照当地的风俗，吹吹打打送二妹入了土。入土为安，那是对于死者，生者之痛，却永存心间，其实至今我都不能相信我家二妹真真切切已经离开了我们。独处的时候，我经常问自己，这是真的吗？眼泪问心灵，这不会是真的吧？也许是失妹的痛苦暂时减轻了对大姑的牵挂和担心。
二妹有了自己的新家后。父亲、我和芊芊去医院看望了正在住院的大姑。推开八人间的大病房，迎面扑来“人造气”的刺鼻味道，病房满员，各种年龄的人都有，其中一位患者看见家里人就哭，我们进去后不久，她那里就响起了响亮的哭声。
麦子和青青都在，青青家最小的小男孩也在。我建议青青带孩子出去，这儿空气实在不适合这么小的小孩子。
大姑看见我们，非常激动，滔滔不绝地说啊，说！问二妹的病情怎么样了，说她自己已经没事儿了，大夫说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姑姑和父亲说了很多话，并叙述了她生病的最初过程。外孙女夜里怎么发现她睡在地上，而她自己则依然以为躺在床上，还说感觉身下软软乎乎的，没有一点睡在地上的感觉。父亲问姑姑，知不知道他来看过她几回，姑姑说只记得有一次听见了父亲说话，就是睁不开眼，也没有力气说话。
和父亲聊啊聊。“大姑，您歇会儿吧，待会儿再说。”我觉得她说话太多，而且语速特快，好像一下子要把耽误的话都讲完似的。这时候护士来给换了滴液，姑姑开始教育我。我握着姑姑的手，听她语重心长的教育，突然发现她的指甲该剪了。于是掏出指甲刀，小心地给她剪厚厚的灰指甲。
大家都知道我脾气不好，姑姑也知道，但她们不知道为什么我脾气不好，为什么要不好。姑姑劝我要和小弟搞好关系！（其实这怎么可能呢。二妹的死和他不无关系，是他破落了一个殷实的家庭，是他毁坏了我的亲人包括我自己的心情！）她就怕我与小弟关系僵持。姑姑劝我要注意说话方式，不要总看他不顺眼等等。可笑他们还在希望，狼，永远都是狼，狼与羊群共生存，羊还要处处为狼着想。
我理解他们！我的父亲和我的姑姑，他们都是封建思想的牺牲品，但我也可怜我们自己，我们是封建思想牺牲品的再生牺牲品，或者说是封建思想牺牲品的副产品。一生“求子”“育子”被子伤，丰富并痛苦了他们的人生，一辈子的追求，一辈子的遗憾，就是要有个儿子！
铁的事实，血的教训，父亲已经觉悟了，但不过是表面上的觉悟，深深地或者说稍稍地后悔当初的决定和行动了。姑姑则不然，她的思想还深埋在封建思想之下。不过我理解她的心。
看姑姑上气不接下气、滔滔不绝地说啊说，似乎形成了说话惯性一样，怎么劝她休息休息再说都不听。我想最好还是我们离开她，让她好好休息。于是我把指甲刀从钥匙上取下来，交给表妹，告诉她常给姑姑剪剪指甲。掏出500元钱，塞到姑姑手里，叮嘱姑姑想吃什么就让麦子、青青她们给买点什么。
麦子说，星期天再做个脑CT，如果没什么事儿，下周一就出院了。
走出医院，父亲问我，“看你姑姑，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三）生活

麦子和青青是大姑、姑父的二大千斤，在农村，女孩子不可能成为掌上明珠，我们都一样，无论被漠视还是被重视，都是在自然界中自然长大的。麦子结婚后，先后生下两个儿子，儿子现已十七、八岁，到了农村的婚嫁年龄。麦子最起码需要为两个儿子准备两处院落，对于没有任何积蓄的麦子夫妇，谈何容易呢！
青青从小讨人喜欢，长大后找了个老公娶到了家。国家有政策，她们这样的家庭组合，可以生两个宝宝，然而青青却走了一条漫长的“生育路”，生了一个又一个......
第一胎，女孩！虽然不如来个男孩那样皆大欢喜，但毕竟是第一胎，还有希望，所以薇薇（青青的长女）的到来还是给这个四口之家带来了不少欢乐。
第二胎，女孩！失望啊！起名淙淙，隐瞒。“组织”也都理解，民不举，官不纠。淙淙慢慢长大，好漂亮、好秀气的女孩子！可惜至今连个户口都没有。
第三胎，怎么还是女孩！想送人，又舍不得，继续隐瞒真相。老三起名唤洁，意思是该换届了，女孩截住，换男孩了！唤洁也没有户口，两个“黑”姐妹。
如果我没有记错，可能还有一个女孩子，生下后就送人了。记得还听人说过，小女孩长得十分漂亮，新家人人对她都很好，生活得很幸福、很快乐。
坚持就是胜利，持之以恒的计划和决心终于换来了如愿以偿、皆大欢喜的回报，功夫不负有心人，男孩子终于问世青青、大姑家了。大家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地给这个小家伙“好养活”但有点很不合时代潮流的名字——臭蛋。
臭蛋出生之后，青青的生育道路算是划上了句号。然而孩子绝对不是“凭空”出世的，无论什么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印象中，好像一回家，听见的不是青青怀孕、就是青青又生了的消息。每次回家我都要去看姑姑、姑父，所以也都能见到青青。青青不再像过去那样白皙丰腴，丰韵健康，她的状态逐渐向憔悴、消瘦、面色黑黄走近，尽管笑起来还是那么爽朗，那么甜，然而谁都能看出来她健康在走下坡路。
然而，每况愈下的身体变化丝毫没有动摇他们“传宗接代”的大计，甚至从来没有晃动过一下，确实“生育计划”坚如磐石。我就纳闷儿了，儿子！怎么就那么重要！甚至我觉得两代人对儿子的渴望和追求，血泪斑斑的要“儿”之路，扭曲了我的心灵。在一次“父子”大战后，父亲心心念念“挽救儿子”的时候，碎了心的我经不住这没完没了的战争，一次又一次的“挽救计划”，不禁脱口：“离开他，就得死吗？除了他，你就没有孩子了吗？！”我恨啊，恨我改变不了这一切，即便丝毫！
女孩子就该被父母轻视吗？如此的轻视！无视她们的感情，无视她们的心情！妈妈无视自己的健康，丈夫无视妻子的身体，父母不顾女儿的状况......
这次回家，父亲告诉我，青青身体不好，我心里一定都没有惊讶，也许我早将其作为情理之中的事了！回家当天我就见到了青青夫妇，青青更瘦了，皮包骨的那种。她说自己得了甲亢，能吃但怎么都胖不起来！看过，也不起作用，反正什么都不影响，一直就没有再去看（医生）。
无奈地看看她，想起我们老书记，她也是因为患了甲亢，身体不支，又不想影响工作，才办理提前退休。各大医院，专家门诊，问了多少医，吃了多少药！
也许能忍是农村人的共性，能活动就是农村人的健康吧！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这种时候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生命和生命的差别如此之大,不亲身经历就不可能理解对方的感受.我也越来越觉得其实人并不是生而平等的,有些生存环境是不可选择的.但是,我们可以把握自己和未来.希望你早日走出来,有一个新的开始!至少你还有活泼可爱的多朵和一群关心你的朋友

看的我都流泪了！似乎能体会闻禾的心情。因为对于亲人，家乡，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牵挂和眷恋。但所幸的是，在父母的眼中，我还是一个孩子，还不愿意把太多的压力给我背负。前几天，逝世一周年的叔叔过忌日，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父母还是极力的安慰我，其实我知道，他们的压力很大。
幸福的家庭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离开的人是解脱了，我们活着的人要更好的生活，才能让他们更安心，不是么？
希望你能早日恢复往日的生活秩序。

（四）也是生活
文/闻禾
Sunday, January 07, 2007
小时候的麦子、青青胖乎乎的，十分可爱，虽然二人算不上“掌上明珠”（其实农村的掌上明珠又能怎样？），但由于众多孩子只成活了她们两个，她们也很得姑父、姑姑的欢心，生活也算轻松快乐幸福，当然自由自在的成长生活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她们也不例外。她们俩的聪明才智都不在学习上，但可爱可谓名列前茅，小时候麦子说话有点儿结巴，发音吐字也不清晰，她向来都把“姥姥”叫做“恼恼”，我上初中住她家的时候，偶尔替麦子写作文，而“赝品”每次都能赢来老师很不错的评语。从小青青比麦子要强，说话如吐珠玑，又快又清楚，对比起来，姐妹俩各方面都有相当的反差，青青比麦子漂亮，青青比麦子能干，青青比麦子活泼，青青比麦子健康，更可爱，更令人疼。
麦子谈婚论嫁的时候，我还在大学里天天为了占个座位而奔忙。青青的婚姻建立在我大学毕业后不久。这些都是人生大事儿，“人生大事儿”的大主意都由家长定夺，当事人可以的意见可供参考。
我一直不喜欢麦子、青青的夫君。一位颇有些吊儿郎当，肩膀上少了些责任与义务，筋骨里少了些男人的力量和运筹帷幄；另一位几乎是个“话匣子”，“模仿秀”，不去演小品真的好屈才，喜言，却效果往往话不投机。
麦子结婚以来，生活一直不见富足、殷实，传宗接代的重任倒是非常轻松、顺利就完成了，麦子夫妇拥有两个儿子！父亲、姑父、姑姑多次“密谋”，希望我们姐妹们能予其提供些帮助，厚望主要寄予在我和二妹身上。原因是二妹夫能干，二妹会持家，有些积蓄；我是在外面“挣大钱的”，一定有钱。
我没能满足他们的愿望，二妹也没有。二妹病了，我的心都在她身上，我要和妹夫一起为她求医治病，当然治病不可能是免费的。另外我还要考虑自己的情况，“亲”的我都“捂”不过来，这个盖房子，那个交罚款，呵呵，“表”的我哪来精力遮天！即使我自己不吃不喝，我能有几只手！每年回家我都有些头痛，亲戚朋友，姑姑舅舅，哪里都需要表示表示......
最初是父亲。父亲答应姑父劝我给麦子出些钱。父亲说，麦子的丈夫曾经帮过他，还说，只要谁帮过他，他就永远不会忘记，会感恩人家一辈子！现在人家有难了，应该出把手！但父亲没想到，我拒绝了，非常干脆、非常义无反顾地拒绝了！我帮不起！我没有能力！我哪儿能盖得起房子啊！
父亲的要求是个“无底洞”，扔进去的东西从来出不来！读研期间，“小弟”打电话求帮也可以说是命令我帮他。我不帮，学期收入只有几百块钱，一是我帮不起！狼心狗肺的行径，我也不想填火坑！父亲说我不考虑他的处境，一直对我不理不睬甚至不起床！没办法，我借了老师的钱，“借”给他！然而小弟的贪欲不是只有一次啊，满足了一次，又一次！我不甘心，但又不想惹父亲伤心。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孝顺。所以在碧野牧羊大哥讲孝，我说“孝，很不容易”。我们姐妹几乎是一个模子，宁愿自己伤心，也不敢、不能叫父母伤心！一如既往，始终如此！当然我偶尔有例外，忍无可忍的时候，会将心头的真话抛出来，但不是爆发！我不敢在父母面前爆发！
小妹盖房子！我还是借我老师的钱，“借”给她！
我恨这些事情。因为我觉得有些事情（包括盖房子、买车、交罚款）应该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凭什么我要......！窝囊啊！
我本来计划给我那些甥男、甥女们细水长流积攒些“教育经费”，以便他们考上大学时，我可以给他们提供部分学费。四个小家伙都聪明有加，学习成绩皆名列前茅，每个人都有希望考上大学。
后来姑姑开口了，希望我能帮麦子渡过难关！可更加不凑巧的是，这次我刚刚从医院回来，我将所带的两万元全部留给了妹夫，身上还有几百块钱，还必须留一些给父母。非常遗憾，我没给有恩我的姑姑以面子，我沉默！我痛心！在二妹被判了死刑缓期的日子里！
我又不能告诉他们二妹的病况！但我伤心。
我知道这是父亲安排的，姑姑不可能在我还没有到家的时候，就在家里“等”我。看到我一身疲惫、一脸病容，姑姑很心疼。但她很无奈，她也心疼自己的女儿！讲了很多麦子的难处，外孙子等待讨媳妇，不停地要求父母给他们盖房子。
姑姑说了一件事，更加打消了我“提供帮助”的念头，姑姑说，麦子家的大伯子还是小叔子，特别不是东西，因为“田头矛盾”起了纷争，农具之下，迸发了血流。法院判定麦子家5000元的赔偿。
屋漏还造连阴雨啊。造孽啊！

（五）狼，又来了
文/闻禾

由于诀别二妹的原因，这次回家我几乎见到家里所有的亲戚。
最不该招惹的是小弟。如果我早点回家，说什么都不会通知这只狼！然而我回家的时候，他已先至！
这次，狼披了一身的羊皮回来了！失踪多年的狼，再次现身，几天之中竟然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
“二姐没了，谁还来照顾两位老人！”传话的人这样说，感人啊！但不知这些话出自哪里？传话人，还是小弟？！

（待续）

谢谢happy与天树，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有时候还是不相信，我妹妹真的“走”了~
我知道，时间会摆平一切的，慢慢来吧~
总之，多谢了！

引用：也许能忍是农村人的共性，能活动就是农村人的健康吧！
闻禾姐姐节哀！

生命原本脆弱，活着是一种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