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祥林嫂自述——边缘生命

（六）......病，病，病......张狂如此

    病，在农村，似乎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舅舅是长期病号，最近几年虽有转好，但毕竟年龄迟暮之体，二妹的事儿没敢惊动舅舅和舅妈。其实舅舅的病怎么算都是职业病，他是老煤矿工人，粉尘污染损害了他的呼吸系统，表观现象就是他的没完没了的咳嗽，这是舅舅留给我的最初印象。年龄大了以后，他无法抵御冬天的温度。舅舅自有办法——也许这属于农村那些抗不起冬天的老年人的专利，每年入冬，舅舅便卧床不起，生命在于被窝里温暖的温度，生命在于每天几杯水和三块饼干的贡献，舅舅很固执，让他就医，他却说：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也是久病成医，对自己的身体几乎了如指掌了。过去，舅舅每年都在被窝里过冬，直到表弟“成长”起来，在城里给他们买了房子，舅舅享受到了暖气调节的冬天，再也不靠床取暖了，气色、身体状况也逐渐地好了起来。 深冬，舅舅竟然经常与舅妈一起，到菜市场买菜，或者散步、享受阳光普照......
    舅舅的病历，我总结出了生命的坚韧与顽强！同时更深地体会到生命在于温度！
    我有两个表弟，两个智慧超群的表弟。
    大表弟抗过了疾病的折磨，他不能全力对付中考、高考，他除了对付中考、高考，还必须过风湿性关节炎的关，其实他能将学一路上下来，几乎就是奇迹。
    参加工作后，表弟作了很多尝试，试图扭转极度被动的生活。意志击退了生活的不幸，表弟靠不懈的奋争扭动并逐渐扭转了生命轨迹延伸的方向，身上有了太阳，生活里多了温暖。
    二表弟却没那么幸运。他小时候身体健康，但他没有顶住考学关，高考前夕，精神世界突然变故，名列前茅的尖子生，终究无缘大学校园。
    求医问药，病况得以控制。二表弟精神世界与行为规范是否正常，也只能问药物疗效了。舅妈是我心目中最优级的贤妻良母好儿媳，世间少有的好人。没有她，就没有那个家，堆积的不幸锻炼了她，被锻炼了的她支撑了一个不幸的家。表弟成了精神病患者，在精神失常者中他还是表现了他的聪明，比如吃药，他最讨厌吃药，舅妈千哄万哄，他才勉强将要放入口内。但这并不等于他吃下了药，舅妈说，他经常将药含在舌下，找个机会再吐掉。
    听说二表弟的病稳定了一段时日，最近这些年，好像问题又回归了。

    母亲有三姐妹。二姨属于小巧玲珑型，是三姐妹中最有头脑，最聪明、最漂亮的一个，嫁的老公也是众夫婿最出色的一个。二姨父谈吐儒雅，玉树临风，更可仰的他还是某城市某工厂的工人，月月有收入、有钱花。二姨也是三姐妹中最要强的一个，虽没什么帮手，但什么活儿都不比别人差，起早贪黑，男活女活齐头并进，地里家里样样都只能比别人好。
    很多年没见到二姨了。听家里人说二姨去了姨父的工作单位，和姨父在一起。二姨有三个儿子，都有了自己的老婆孩子，有了自己的家。在农村有了老婆忘了娘的事儿，是不鲜见的。当二姨感觉自己被“多”出来了的时候，心知肚明识时务，泪别娇儿，怀揣丰富而复杂心理内容，义无反顾投奔了老伴。姨父本该二姨的正宗服务对象。这也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夫妻团圆，姨父有人照顾，二姨有了归宿。
    见到二姨前，听说她大病了一场，中风，半张脸都歪了。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怎么这么多亲人生病！见到二姨，看她恢复得不错，二姨说，那时候她的半张脸都扭曲了，简直难受死了，吃饭、说话都非常困难，二姨说，她能恢复到目前这个样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二姨引荐了她的三个儿子。对二姨家表弟的记忆几乎还停留于少年时代的印象，突然看到三个几近陌生的大男人站在眼前，一种惭愧且复杂的感觉冲撞我心头百感交集，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毫不留情也是毫不保留的岁月风霜。
    放下老大、老三不说，问题出在老二一家人身上。老二婚后得一双儿女，一家四口，本该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啊！但他们的幸福生活恰恰就结束于孩子出世后几年。
    我只见到了老二的长女。白皙略瘦的脸上，眼睛明显不够大，头发乌黑并被扎成了两条小辫子，加上一身粉色渲染了女孩子的可爱。开始我并没有觉察到她的异常，直到给她打招呼......
    看到陌生人打招呼，小女孩怯怯地直往爸爸的身后藏。二姨说，这就是老二家的老大，11、12岁了，会说话了，目前上小学一年级。老二是男孩，7、8岁了，还不会说话。
    小女孩说话只能像二姨所说，会！但她说话并不流畅，听得出来，语障问题十分明显。
    除了语言障碍，还有智商！不知是语言功能的迟钝，影响了智商增益，还是智商或者某些内部问题，限制了语言与智商的适时增长。总之这两个孩子肯定是“不同寻常”！
    基因问题！想必是染色体出了故障？我这么想，一定是“内部”问题。
    二姨说，这么多年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给孩子看病，也为老二两口子寻找“原因”。
    二姨还说，他们现在也不敢再要，万一孩子生下来又是这样，怎么办？他们忧虑了，担心了。
    他们不敢来北京。不是不想来，是来不起！一是高昂的医药费用阻止了他们北上的脚步，二呢，就医的经验告诉他们，没有认识的人，又不是死到临头，根本得不到真正的救治！哪怕是认真的正面的“问病”。一系列的高科技检查之后，血汗钱“入窗”后，“结论”却石沉大海。
    我想到了网络，没准儿网络也是求医问病的另一扇窗口，一个新的突破口。网络上有不少热心人，有不少热心的医学专家，没准儿这疑难杂症也能奇迹般地治愈，没准儿他们的疑问比如再要一个小孩能否保证健康正常等也能得以解答或者指导......
我答应二姨，为她的子孙后代求助网络......

（七）奇迹如同传奇

农村除了沉重的背囊，不堪的重负，竟然也有奇迹。如同生命擦拭了脆弱，还原了矜持。
亮是我小学的同学。记忆中，我似乎从未见过他“纯粹的脸庞”，记忆里他的脸上总是覆盖着一道道的黑色或者泥色，鼻孔从不寂寞，因为那里常年提溜着鼻涕河，偶尔抬臂上手，用力一抹，但经常都靠鼻子自我调整，鼻涕自由落体往往可能落到嘴里，鼻子偏偏不让，于是就吸溜、吸溜地用力提上去......
其实这才是过去许多农村小孩子非常真实的形象。即使农村大发展了的今天，也一样屡见不鲜！
从我记事儿起，我一直觉得亮家的生活，一直都处于“挣扎”的状态。亮是老四，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这是我父亲梦寐以求的大家庭，多儿多福多声势。我突然想，这个家庭如果在我父亲的率领和管理下，一定是个殷实的家庭。可惜这不过是虚拟语气，成就不了现实。亮的父母属于懒散型的，家庭关系属于松散型的，家庭条件当然只能是贫穷。
亮的一家非常不幸。大哥被默默“娶”进了一个寡妇和三个男孩儿的家里；姐姐不堪忍受生活的重负，婚后竟然走上了一条疯疯癫癫的路；小妹好像是因为一时之气，使性子喝了农药并掐断了十几岁含苞待放的花季生命；二哥运气最好，一度参军北京，并作为工程兵就地转业，虽然生活也很艰难，但已经是兄弟姐妹中最好的了；亮也想走二哥的路，但他只走了一半，他也参军了，并以军人的形象，“赢取”了各项条件都很不错的老婆；还有一个弟弟，一心走务农之路，听说干劲儿不错，人也比较聪明，生活好像还过得去。
亮绽放了生命的奇迹！
亮与我家二妹前后得的病，人瘫痪了，双目已经看不见东西。听说在北京相关医院就医，经过多方检查和治疗，专家宣称目前世界上只有三例类似病例，目前还没有任何医治措施，这种病例的研究还属空白之列。大夫束手无策、无力回天。亮因此回了家，等死是最不甘心的，但不甘心又怎样！他只能处于卧床等死状态。
某一天，亮从床上摔到了地上。家中无人，当然他自己是没有能力回到床上去的，而他唯一的能力就是喊叫，所以他通过拼命叫喊试图得到别人的帮助。不知道戚烈的叫喊持续了多久，他在地上折腾了多久，直到乡村里的“赤脚医生”从他家房后经过，听见......
行将就木的生命竟然摔走了死神，亮奇迹般地好了起来。眼睛亮了，活动自如了。
父亲给我讲了亮的故事。父亲从来不信药能治病，更不迷信大医院， 他用自己求医问药的亲身经历得出了一个谁也推不到的结论，求医没用，大医院更没用！亮的故事进一步巩固了这一结论。
我觉得亮这件事儿疑点很多，如果亮的病，真的属于世界三例，从研究者的角度想问题，我认为医院一定会将他作为研究课题，不可能轻易放弃难得的实践机会，轻易放他回家等死。
如果他真的康复了，那他应该是医学界的奇迹。
亮康复的原因肯定是一个谜团，也许上帝都不知道！
关于这件事，我确实展开了想象的翅膀，但是心中巨大的悲哀淹没了我所有想想种打算付诸的行动！

一直以为农村人因为经常劳动,会比城里人健康长寿许多,没想到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冒昧地说一下,就发生在你亲戚身上的事来看,似乎你们那里智障和瘫痪的比例挺高的.不知道乡邻里还有这种情况吗?我觉得可能会跟你们那里的水质有关.现在水污染很严重,农村的水处理设施又比较简陋,农村人饮水很不安全.我在网上查了一下,部分地区农民饮用高氟水、高砷水、苦咸水，致骨骼变形乃至瘫痪，皮肤病、癌症、智力低下等水性地方病的问题；饮用高氟水有5085万人，高砷水289万人，苦咸水3855万人。主要分布在东北、华北、西北和黄淮海地区。(详见http://www.wcb.yn.gov.cn/end/index.jsp?Info_ID=958)

严重的水质污染也会引起新生儿缺陷.所以我想问你你们那里的小孩子得病的多不多.不知道老二家两个有语言障碍的孩子会不会是水污染的受害者.

至于亮,我觉得专家根本就是在敷衍他.也许看出他家里钱不多就不想给他治,所以才说成是疑难杂症.

每次回农村老家，总感到那么的无奈，虽然我老家已经是中国相当富裕的农村了。

原文由 happyjyl 发表:
一直以为农村人因为经常劳动,会比城里人健康长寿许多,没想到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冒昧地说一下,就发生在你亲戚身上的事来看,似乎你们那里智障和瘫痪的比例挺高的。
严重的水质污染也会引起新生儿缺陷.所以我想问你你们那里的小孩子得病的多不多.不知道老二家两个有语言障碍的孩子会不会是水污染的受害者.

至于亮,我觉得专家根本就是在敷衍他.也许看出他家里钱不多就不想给他治,所以才说成是疑难杂症.

谢谢happyyjy，费心了。
智障不普及，瘫痪多为老年人！我所说的问题与水质应该没有关系，我想是另有原因。我又得到了一些消息，孩子的问题应该就发生在夫妻之间或者某个人的身上，但孩子的问题，更像是两人问题的共同贡献。
亮的故事，纯粹是听来的。医生的职业道德不能那样对待亮吧？

（八）科学农村

在农村，也许只有在我老家的农村或者说但愿只有在我家的农村，如果不想被饿死，就必须漠视或者不讲卫生，闭上眼睛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如若执意讲究卫生，那结局注定要饿个半死——想必不会等到饿死吧？
还有一件事儿，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那就是应该在农村开展基本科学常识普及活动。农村几乎没有一点科学防护意识，前面我劝你放弃卫生，而这里我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
你想知道，袭击城市的“白色污染”，在农村是怎样被“消灭”的吗？
写这个话题，胸口像塞满了抽了真空的棉花团，压抑膨胀，堵得我难以喘息。我真的不想回忆那些场面，那是我的家乡啊，我不忍心......
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我相信我的感受不是“忘本”，我是痛心我家乡的父老兄弟为什么依然无知？为什么依然沉迷愚昧？我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吧？！有些“家乡活动”我必须去阻止......
农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农民的吃穿温饱基本上不愁了，然而当“科学”走进田地，“不科学”却走进了生活......。
除了我们常说的化肥、农药、除草剂，什么去黄叶、去黑病、长矮剂（使植物粗壮，不移倒伏）、饱粒剂等科技新产品层出不穷，同时由于农机的发展，播种机、收割机走进了农田，繁重的体力劳动基本都有这些“机器人”完成。由此看来农业已经基本上实现了科学机械化生产。
社会发展了，很好！如果教育同步跟上，就更好了。当然这里撇开了农药、化肥与食物链的关系，以及与饮食健康、农产品质量等关系。
我曾记得与父亲有过这样的对话，这段对话是关于农药。我本科的毕业论文，写的是关于农药残余量的测定分析，所以关于农药的知识了解了一点皮毛。
我对父亲说，打药时一定要戴口罩，配药液时一定要戴手套，而父亲则不以为然。我说农药包装上的毒害说明，一般情况下都比实际毒害量要小一些，甚至小得多，使用时一定要慎重、小心。
而父亲说，这就是城乡差别，城市上的人看什么都过分严重，而乡下人一般都认为实际危害没有说明的那么严重，那说明不过是吓唬人的，没有一定的剂量，是不会有事儿的。
后来父亲终于认识到了农药的厉害。那年夏天，为消灭蚊虫，母亲在房间里撒了一些敌敌畏，按照父亲对农药的“认识”，该使用量绝对不会出现问题（我知道邻居使用敌敌畏消灭蟑螂，用量要大得多）。然而小弟却因此险些送了命。事故发生在母亲撒药后两个星期，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早晨，小弟突然“死了”，拎起一条，放下一滩。好在父亲沉重冷静，而且从不迷信（在农村，无因之病通常都由“有神功”者救治），立即将小弟送进了医院。医院根据病人反应，怎么看怎么像中毒。这时候母亲才想起了两周之前......

后来农村有了私有小型化工加工厂，一天10元，农民抢着干，小妹也去了。听她讲了工厂里的情况，我劝她再别去了。钱固然重要，没了命要钱干什么！小妹说，没事儿，她自己带口罩，手套。但我还是以我的理由说服了她，不再干了。
根据小妹描述的情况，该厂主要经营 PVC废料的再加工，最终产品叫“地埋管”，主要存在的污染和毒害是粉尘污染与化学毒气。但所谓的工厂却没有任何劳保措施，什么劳保用品都不给，别说胶皮手套，连最普通的线手套都没有，没有口罩，更没有防护眼睛。小妹说，很多人都是徒手掺混，鼻子里、嘴巴里都是粉末。
（未完）

都是城乡两极格局,工农业剪刀差的后果.
当年的决策者啊,唉!

原文由 insnfeng 发表:
都是城乡两极格局,工农业剪刀差的后果.
当年的决策者啊,唉!

传统思想意识深重、科学发展“过猛”、教育速度与内容跟不上趟、自身质量哎，多种原因~

原文由 phillis 发表:

原文由 insnfeng 发表:
都是城乡两极格局,工农业剪刀差的后果.
当年的决策者啊,唉!

传统思想意识深重、科学发展“过猛”、教育速度与内容跟不上趟、自身质量哎，多种原因~

其实，联系到我们的父辈和祖辈在幼年和年青的时候接受的教育和相关的经历，现在的农村现状也不足为奇了。

这就是城乡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