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G 記得在中學時代的理化課中,曾學到「重鉻酸鉀(K2Cr2O7)」這種化合物。當時的同學在背誦時,有人將元素「鉻」讀成「各」,也有人讀成「洛」。而老師則是根據中文化學名詞的原則——有邊讀邊——而要大家唸成「各」音。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包括老師自己)會不自覺地讀成「洛」音。於是,這個原子序為 24 的化學元素——鉻(Chromium)——的讀音,從那時起就成了 TG 的一個「待解懸案」(雖然字典裡將這兩種讀音全都收錄進去)。
前一陣子在圖書館翻到一本舊書——《古音之旅》(竺家寧、國文天地雜誌社、1989 年)。在裡頭的一個章節《有趣的「複聲母」》中,提出「上古漢語有複聲母」的學說,令 TG 大開眼界。多年以來對於「鉻」字讀音的疑問,似乎得到了某些程度上的解決。
試想我們數量龐大中方塊字的書寫,在看似凌亂的外貌下,仍有某些可以分析的規則。東漢許慎在他的名著《說文解字》中,對眾多的漢字(小篆)是以「六書」來做為分類的原則,而這當中,有許多都是屬於「形聲」字(經由統計,康熙字典裡有百分之九十的字者可歸於「形聲」一類)。也就是說,大多數的漢字是有「聲符」和「形符」兩個部分。如「符」這個字,就是以「竹字頭」為它的形象(形符)、以「付」當作它的發音(聲符);「裡」字是以「衣」為形符、以「里」為聲符。這也就是大家一般的「共識」︰看到不會唸的字,就一律「有邊讀邊、沒邊唸中間」。令人驚訝的是,這個原則竟然常常是正確的。
即便如此,在我們常用的某些漢字中,卻存有許多完全不能符合這類發音原則的字。舉前述的「各」字偏旁的兩字——「洛」、「格」——為例,前者的聲母屬於「L」,後者的聲母則屬於「G」……雖然這兩個常用字,一般學生都不可能讀錯,但我們要合理地發問︰為何今天會有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聲母讀法呢?莫非是當初造字者的壞心眼,刻意要跟全天下的讀書人過意不去嗎?這看來完全說不過去。因為造字工作絕非一人一時所能創立與完成,必定是經過一段長時間的「約定」與「熟悉」之後才能存在,否則必然而了罕用字或廢用字。(要是 TG 哪天太無聊了,自創一套「光氏字母」。孤芳自賞,樂則樂矣,不過全世界大概只有我一個人在使用吧……)
竺先生在這本書裡,針對這種偏旁字與讀音不能吻合的現象,提出了一種有趣的說法。他認為前人造字時,仍以「形聲」為簡明扼要的原則創立。因此當初所造出的許多類似的漢字,必定是「讀音相近」的。但眾所皆知,語言發音會隨著時代改變。照「上古漢語有複聲母」的假說,當語音隨著上千年的時間演化,說漢語的人逐漸丟棄了複聲母的發音,各自變成了兩支不同聲母的分歧。
我們先來談談何謂「複聲母」。以不太嚴謹的定義來說,中文的聲母近似於西方語言學中的「子音(輔音)」。在大家通曉的英語當中,如「Star(星)」這個單字,其開頭的子音為「ST-」,就相當於中文發音的「複合聲母」。也就是母音前是由兩個子音的元素構成。我們先發出不振動聲帶的「S」擦塞嘶音,然後再接著以舌尖音「T」帶出後面的母音。因此我們可以說在「Star」這個字中,開頭的「ST-」就可以稱為「複聲母」的發音了。再如「Glass(玻璃)」這個字,起頭的兩個輔音「GL-」,就相當於是一組複合聲母了。
在現今的漢語中(包括大多數的方言),當然完全沒有「複聲母」的發音元素。基本上,各個漢字的發音都是由一個「單聲母」配上「韻母」而成。如「古」是由聲母「ㄍ(G)」配上韻母「ㄨ(U)」而成。當然還有「零聲母」的發音(如「阿」字,只有單一的母音),以及顎化字的「無韻母」的發音(如「知」字,注音符號直接標成單一的「ㄓ」)。無論如何,現在的漢語當中絕對找不到「Gla」這類雙聲母的發音。
話題轉回。關於用「各」偏旁所造出來的一堆漢字,為何到後來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聲母讀音——也就是說,有「洛」與「格」兩種發音?早期有西方學者提出了「上古漢語有複聲母」的學說。無論是「洛」或是「格」,上古中國人都是將這一大堆同一類屬的字,全都讀作「Gle」(格勒)的。到了後來,大家逐漸將某些字的「G」音丟棄,有人將某些字的「L」音丟棄,才造成現在的兩派讀法。
TG 手邊有本清代「段玉裁」所注的《說文解字》。有天下午我曾將書中所有帶「各」偏旁的字全部挑出來,發現在《說文》一書中,所有這些漢字的解釋裡頭,全都明明白白地寫著「從X各聲」。如「洛」是「從水各聲」,「格」是「從木各聲」,「鉻」是「從金各聲」,「略」是「從田各聲」。換句話說,在東漢早期(公元一世紀)的年代,也就是許慎在編寫這本書時,這些字的發音全都是讀成「各」,無一例外。底下做個小小整理(有些罕用的古字,電腦打不出,就此省略)︰
目前屬於「G」的發音漢字有︰格、鉻、挌、胳、茖、觡、閣、骼。
目前屬於「L」的發音漢字有︰洛、略、絡、賂、路、輅、雒、駱、鮥、鵅。
目前屬於「K」的發音漢字有︰客、恪。
目前屬於「H」的發音漢字有︰貉。
目前屬於零聲母的漢字有︰額(本字為單一漢字「各頁」)。